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没有吃早饭的缘故，简予阳觉得他的胃火辣辣的正在一抽一抽的疼着，不算严重，却有点难以忍受。
他用手暖着自己的胃，然后，苦中作乐似的摇了摇头。
幸好，这胃疼没在乔安面前表现出来，不然……
那个傻瓜，肯定要心疼的红眼睛。
顿了顿，简予阳按下内线，对着秘书开口，“去帮我买份早餐。”
电话那边立刻迅速地回应了一句，“是，简总。”
婚礼的场地已经定了下来，就在西郊的一处私人花园里面，大片的蔷薇花都将会被移植到那里，然后拼凑出浓烈的绚烂场景，来衬托……
他跟乔安的婚礼。
——嗜睡现象是正常的，你不要想太多，乔安的情绪很稳定，而且，她最近的状态很好，如果能够持续这样下去，临产那天，孩子和大人有很大的几率是平安的。
早上，他出门因为担忧乔安的身体，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妇产科的医生打个电话咨询下，结果，那边却给了他一个十分安心的答案，这让他……
一早上的心情都很好。
简予阳拿起了桌子上那块纯黑色的手机，精致漂亮的眉眼微微一垂，视线便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那个柔和的让人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能觉得温暖的称谓。
——简太太。
那是他握着乔安的手，一点一点的在他的备注里面修改的，他到现在都能够清晰的记起来，那几个字母拼凑在一起的样子，漂亮的扎眼。
“嗡嗡嗡——”
正握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简予阳微微挑眉，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顿了顿，还是伸手划开了手机的界面，低声道。
“林医生，你好。”
“简先生，您跟乔小姐都不在家吗？谢子昂说乔小姐最近嗜睡的厉害，我有点担心，打算过来看看，可是我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出来给我开门，你们……不在家么？”
林慕安的声音很轻，但清冷的语气里面却带着点困惑。
她对乔安的感觉有点复杂，怜悯里面也莫名的多了点佩服，她没想到，乔安居然真的爱了简予阳十年，十年如故，实属不易。
而她，仅仅只是喜欢了谢子昂几年，就觉得身心俱疲，几度放弃。
“不在家？你去的是青桐路那边的公寓？”
简予阳的眉心重重一跳，随后他抿紧了薄唇，低哑开口。
“嗯，乔安应该是跟陈阿姨出去散步了，她最近比较懒，而我，在公司，所以，抱歉了，林医生，下一次，我会邀请你跟谢子昂来家里吃饭的。”
“哦，这样啊，好，那我把东西放在公寓的门口了。”
林慕安没能看到乔安，但是听到简予阳这样说，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怀里拿着的孕妇指南，想了想，还是和那一堆礼品放在了公寓的门口。
简予阳挂断电话之后，脸色微微一沉，眸光微闪，顿了顿，他开始给公寓的电话拨号。
“嘟——嘟——嘟——”
冗长的一段拨号呼叫声后，归于沉寂。
公寓的电话，没人接。
家里，没人。
简予阳抿紧了唇，又按下了乔安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依旧没人回应。
简予阳的脸色终究是彻底的变了，他强迫着自己冷静，然后开始给陈阿姨打电话。
结果，大同小异，对方依旧没有接通。
“……”
心脏的某处突然顿顿的疼了起来，一种慌乱感袭上心头。
上一次这样联系不到乔安，是在什么时候？
莫名的，他的呼吸沉重了起来，脑海里面闪过了早上跟乔安的对话。
——你最近怎么突然跟李秘书联系起来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乔安的手机响了，简予阳习惯性的去按停，骨节分明的手指刚碰到了手机边缘，就被另一双柔软纤细手给率先摸走了。
是乔安醒了。
仗着身高的优势，简予阳看到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李秘书。
“你最近怎么跟李秘书联系起来了？公司的事情不是交给乔媛处理了么？”
简予阳从床上走下去，换了崭新的衣服，正在对着试衣镜打领带，想到了早上的那通电话，还是没忍住的开口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忙什么，瞒着他在做什么？
“没有，只是李秘书的表姐怀孕了，我想从她那里取取经，你以为呢？身为孩子的爸爸，却总是嘴上说说，一点都不关心孩子的成长。”
乔安抱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似乎听到了简予阳打领带的时候，偶尔爆出来的不满意的抱怨，低低的笑了下，说道：“过来，我给你打领带。”
简予阳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三两步的就走到了床边，半俯下身子，任由乔安纤细的手指灵巧的给他系着领带，低声轻语。
“公司的事情既然已经交给了乔媛，你就不要再想了，最近你的任务就两件事，一，好好准备做我的新娘子，二，好好的准备做宝宝的妈妈。”
系好领带，简予阳弯下腰，在乔安的唇角处轻轻的吻了下。
“好了，乔安，我今天要出门置办婚礼的场地，顺便去公司开一个大概一小时的会议，开完了我就回来陪你，你乖乖在家，累了就睡一觉，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回来，路上小心。”
乔安面朝着简予阳所在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容甜美的说道。
窗外的阳光透过半遮半掩的窗帘照了进来，打在了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色更加的白皙滑嫩，让人忍不住拥到怀里，用力的亲吻。
……
乔安跟李秘书究竟能够因为什么事情才能联系起来？
莫非是……
胃部突然传来一阵阵的疼痛，简予阳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微微有些惨白，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公司的内号。
“徐岩，帮我查乔安的最后一通电话是给谁打的，还有，我要乔安的定位。”
“是，简总监。”
徐岩虽然有些困惑简予阳的问题，但还是尽职尽责的说了好。
挂了电话，简予阳却是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他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车钥匙，连外套都没穿就冲出了办公室，正巧撞到了端着豆浆和三明治过来的秘书。
滚烫的豆浆全数洒在了简予阳单薄的衬衫上，秘书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想要拿纸巾给简予阳擦身上的污渍，可是……
简予阳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随意的一抹就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哎，简总，您衣服上的豆浆还没……”
……
上午的墓园，人声寂寥，乔安凭着记忆摸索着往前走，走到第五块墓碑那里，倏地顿住了自己的脚步，然后习惯性的右转，走了三步之后又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当纤细温热的手指摸索到墓碑上那熟悉的冰凉时，乔安的身子才彻底软了下来。
陈阿姨被乔安嘱咐在墓园外面等着。
所以，现在整个墓园几乎就只有乔安一个人。
——安安，不管你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爸爸都会在这，委屈了，难过了就来找爸爸，幸福了，开心了也记得跟爸爸说一声。
出嫁那天，乔森的话依旧清晰，乔安到现在还能记起来，那时候，乔森发红的眼睛里面带着水气氤氲的模样，他是不舍得吧？
女儿出嫁，哪怕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会舍不得吧。
“爸爸，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来看你了……”
乔安将自己的脸轻轻地靠在了墓碑上，纤细的手指温柔的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墓碑的纹路，声音很轻很轻的响了起来。
“爸爸，你在那边过的好吗？有没有经常笑？一定有的吧！你看，照片上的你笑的多好看，所以，爸爸，你要一直笑啊，像安安一样，一直一直笑。”
“……”
墓园一如既往地静悄悄的，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乔安不是自己一个人。
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平坦的小腹，呼吸微微有些沉。
“爸爸，我最近过得不太好……”
乔安闭了闭眼睛，声音如同清冷的风铃，一点一点的响了起来。
“十五年前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予阳也知道了，可是他没告诉我，一点都没告诉我，现在，我还怀了他的孩子，甚至兴高采烈，满心期待的准备跟他结婚。”
话音刚落，乔安抚摸着小腹的手指微微一顿，那里……
还有一条小生命，是她跟简予阳一起创造的小生命。
“爸爸，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我爱那个人，爱了整整十年，现在，却被人这样直白的指出来，我全心全意爱了那么久的人就是害了我全家的罪魁祸首的儿子……”
乔安敛了敛眉眼，声音里面带着说不上来的苦涩和痛苦。
突然而来的这种刺激，打得她措手不及，连反应都没有时间。
“……”
“爸爸，我要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呢？”
乔安的声音无助极了，她现在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咚咚的撞着坚硬如铁的玻璃，撞得头破血流，却还是哪里也去不了，她逃不掉！
那些像是洪水一般的真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像下一秒，她就会在这样的重压下晕厥。
“嗡嗡嗡——”
手心里面握着的手机不断地响着。
乔安没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微微闭着眼睛。
“嗡嗡嗡——”
熟悉的音乐，是简予阳的电话。
手机里面的铃声响起来，沉寂一会儿，然后再响起来。
手机在嗡嗡响了两声之后，彻底的归于沉寂，亮起来的手机屏幕上只躺着一条短信。
——乔安，接电话，求你。
乔安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面色有些苍白。
简予阳要有多无措，才会慌不择路的连短信都发了过来？
他难道忘记了……自己已经看不见了的事情吗？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是那种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啪嗒——啪嗒——”
下一秒，熟悉的气息遍布在乔安的身侧，是陆湛。
乔安微微抬起了头，面向陆湛的方向，低声道：“是你啊，大瑜。”
陆湛微微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似乎没想到乔安会叫他大瑜，因为大瑜是小时候的乔安才会叫的，如果……
如果现在的乔安这样叫了他，就意味着，乔安记起来了，过去的一切她都记起来了。
“乔安，你记起来了？过去的事情你都……记起来了？”
陆湛看着穿着单薄的乔安，微微蹙眉，将自己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披到了乔安的身上，然后半蹲下身子，眸光温柔缱绻的开口。
“所以，乔安，你记起来了么？记起来，我就是大瑜了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是偶尔听到了一些传言。”
乔安任由陆湛给她披上衣服，因为就算她不冷，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觉得冷，顿了顿，她继续开口道：“大瑜，给我讲讲过去的事情吧，我想听听我爸妈的故事，我……真正的爸妈。”
陆湛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将自己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墓碑上，眼神微微一变，清冷开口道，“你小时候特别调皮，但是呢，你有一个特别好的妈妈，她就像是所有童话故事里面那个最善良的女人一样，包容着你的一切，纵容着你的一切……”
“……”
“你的爸爸叫乔峰，你的妈妈叫安宁，你的名字就是你爸爸爱你妈妈的证明，乔安，以母之名，冠父之姓，在我的印象里面，叔叔总是会站在阿姨的身侧，不管是什么场合，阿姨累了的时候，叔叔都会毫不犹豫的抱起她来去休息……”
“……”
“那时候啊，我就在想，如果以后我有了小媳妇，我也要像叔叔宠爱安阿姨一样，把自己的小媳妇宠上天，事实上，我也是那么做了，可是你呢？我没收了你的情书，嘱咐你好好学习，你偏偏跟我对着干，我收一封，你写十分，到最后……”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湛突然低低的笑了一下，清秀的脸上带着点宠溺。
“到最后，你连想要告白的对象是谁都没想出来，每一封的情书上都只有一个名字。”
大瑜……
那时候，每一封情书上，开头都是——混蛋大瑜。
或许，那时候的乔安还没有明白情书的意义，但却已经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她的生活之中处处都是陆湛的影子，只是，世事无常。
谁也没想到，后来，他被迫出国，不得返回；后来，她出了车祸，忘记一切。
“……”
乔安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陆湛说，奶白色的小脸上没什么波澜起伏。
“其实，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人是乔叔叔，每次都跟个小猴子似的骑在乔叔叔的脖子上，冲着我耀武扬威，也亏得是乔叔叔宠你，不管你要什么，乔叔叔都给你拿来……”
“……”
寂静的墓园里面安静的流淌着陆湛低沉优雅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在这个没什么人走过的墓园，也一次又一次的击打着乔安脆弱的心。
——以母之名，冠父之姓。
乔峰，安宁。
所以，她叫乔安。
“乔安——”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陆湛的清冷的嗓音响了起来，是简予阳。
“轰隆隆——轰隆隆——”
天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雷鸣，有闪电闪过，瞬间整个墓园，亮如白昼。
乔安浑身一僵，却久久没有说话。
陆湛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简予阳站在距离乔安不过几米远的地方，眼神怔怔地看着她，空气里面布满了沉闷的味道，天色阴沉了下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大雨倾盆。
沉寂的空气里面，两个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默不作声。
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简予阳才抬起来有些僵直的双腿，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的走向乔安所在的位置，崭新锃亮的皮鞋踩着地面上零星的枯叶。
枯叶发出了“喀嚓——喀嚓——”的清响。
一声又一声，像是要镶嵌到人内心最深处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