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份的天冷的惊人，前几天下的雪还堆积在马路的两边，整个世界依旧还是那种银装素裹的感觉，漂亮却也孤寂。
乔安从饭店里面走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公司，她站在路边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她的面前缓缓停下，乔安将车门打开，还未矮身坐进去，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了个正着，随后便是一个略带点歉意的声音，“抱歉，她不坐车了。”
乔安转过身，原本诧异惊讶的明亮眼神再看到身后的人是陆湛之后，便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她从陆湛手里面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疏离又客气的开口，“陆少。”
“陆少？”看着乔安明显失落的样子，陆湛嗤笑一声，温声道：“乔安，看来，你真的是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乔安看着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陆湛沉默了半天，见乔安依旧是那副一脸茫然的状态，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以前叫，陆瑜。”
乔安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开口，“什么？”
陆湛又说，“我是你的小竹马，娃娃亲的未婚夫。”
“……”
乔安愣住，斑驳的树影打在她的脸上，莫名的模糊了她的神情，从前梦中响起来的那些声音似乎在这一瞬间都找到了突破口，炸开在她的脑海里面。
……
——陆瑜，什么是娃娃亲？妈妈说，我跟你是娃娃亲。
年轻的小女孩拽了拽趴在床上看书的小男孩一把，脸上的表情天真烂漫。
小男孩一把将书合上，侧过脸得意的看了一眼小女孩，一副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样子。
“娃娃亲的意思就是，你以后要嫁给我，给我当小媳妇，给我做饭，给我洗澡，还要陪我睡觉。”
“咦，这不是阿姨做的事情吗？”小女孩歪了歪脑袋，想着每天别墅里面请的那个阿姨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不由得瘪了瘪嘴巴，“唔，这就是娃娃亲的意思啊，那我跟阿姨也是娃娃亲了？”
“当然不是！”小男孩蹭的从床上跳起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大人似的开口，“你跟我睡觉是要生小孩的，阿姨不能跟你生小孩……”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随即便响起那十分亲近的声音，温婉不已，“安安，大瑜，来吃饭了，今天做的是你们最喜欢吃的火锅哦。”
一听是火锅，小女孩欢呼一声，丢掉了刚刚从床上拿起来的书，然后像个撒欢的小狗似的跑了出去，小男孩摇了摇头，将地上的书捡起来，装模作样的开口。
“乔安这么能吃，我真怕以后我养不起她，安阿姨，我以后一定会很累的。”
女人温婉的笑了下，声音很轻，眉眼却模糊得厉害。
……
乔安伸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的回忆着说话的那个女人的面容，可是除了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以外，乔安根本记不起来那人的模样……
就像乔安很多次在噩梦中沉浮不定的时候，那个声音都会在梦中安抚着自己，随后飘远，消失一样，这一次，那个声音的主人，乔安依旧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那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才会有着那样让人忍不住亲近的声音？
“小心——”
乔安还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听见陆湛大喊一声，突然冲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牢牢地抱到了怀里面。
乔安的鼻子撞在陆湛结实的胸前，身后一辆汽车飞驰而过，然后歪歪斜斜的开了出去，看起来像是喝多了的酒后驾驶。
乔安从陆湛的怀里退出来，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湛，似乎是在辨别自己记忆之中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的出现，想到之前陆湛无数次的出手相助，乔安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真的没有认错人吗？”乔安说。
“我可能会认错很多人，但是，乔安，我不会认错你的。”陆湛坚定的摇了摇头，他看着乔安的眼睛里面是不假遮掩的深情。
“可我不记得你。”乔安知道这话有些伤人，但她还是抬起头，咬着唇说道。
陆湛伸出去的手顿住，眉眼有些僵硬，“没关系，你总会记起来的。”
看着这样陌生的乔安，陆湛要说不失望那都是骗人的，可乔安都说了不记得他了，他总不能冲上去强行打开乔安的脑袋，把自己装进去吧！
气氛有些尴尬，乔安也知道这样直白的告诉对方自己不记得他了，似乎不太好，但是，她的脑海里面确实是没有陆湛一丁点的身影，只是对那个“陆瑜”的名号有些熟悉罢了。
但，那个名号的熟悉感却也仅限于梦中而已。
“那个，我公司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乔安仓皇之间照着之前的理由对着陆湛摆了摆手，下意识的就要转身离开。
陆湛却不依不饶的冲上来，横在乔安的身侧，“就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看在我帮你那么多次的份上，陪我聊聊都不行吗？”
“陆少，我……”乔安皱了皱小脸，干巴巴的解释却骤然被人打算。
“是陆湛。”陆湛纠正。
他原本还想说“阿湛”的，但看着乔安这种排斥和疏离的样子，忍了忍，还是退而求其次的说了一句“陆湛”。
“不是，陆少，我……”
“陆湛！”
“好，陆湛。”看着陆湛一脸坚持的样子，乔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解释道：“实在是公司有事，我现在没有时间，等改天有时间了，一定请陆，陆湛你好好聊聊。”
虽然对于乔安改了称呼这件事让他心里有些稍稍的满足，但他还是会不住地想着，如果那时候那场噩耗没有传来，如果他没有丢下乔安，跟着父母离开，那现在的乔安会不是是名副其实的陆太太？
越想心里的郁闷就愈发的强烈，陆湛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已经走上前一把握住了乔安的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靠在了乔安的身侧了。
“我……”陆湛慌忙放开乔安的手，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他刚刚的无理行为的时候，却发现乔安直愣愣的看着他们刚刚走出来的饭店门口，整个人都似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饭店的门口，站着一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男女，男的面容铁青却依旧遮掩不住他眉眼的精致和面容的俊美，女的身形娇小，整个人看起来都无比的柔弱。
女人抱着男人似乎在哭诉着些什么，眼眶发红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心疼，不断抖动着的瘦弱肩膀和紧紧环住男人身子的纤细手臂，让不远处的乔安微微眯起了眼睛。
男人用力的甩开女人的手，大步的往前走着，女人却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再一次死死的抱住男人的后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紧紧的贴着男人的后背。
那一瞬间，在那个银装素裹的街头，好像只能下了他们两个人，一个身形僵硬的被女人抱着，一个死死地抱着不放手，各自怀着无法言喻的伤痛，紧贴着彼此的身体，心，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触碰不到。
乔安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眼睛里面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落寞，他们之间触碰不到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名叫乔安的女人吧。
乔安在那对男女注意到她之前转过身，侧眸对着一脸愠怒的陆湛轻轻地笑了下，鼻头微微发红，有些酸涩的吸了吸，“陆湛，我想，我有时间跟你一起出去走走了。”
陆湛微微抿了抿唇瓣，无声的冲着乔安伸出手。
乔安任由陆湛拽着自己的胳膊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却始终都没有在转过头去看那对抱在酒店门口的壁人。
“陆安桥……”陆湛双手握着方向盘，透过前视镜看着乔安一脸黯然的样子，顿了顿，声音有些犹豫的开口，“她是予阳从很久之前就喜欢的人，现在，陆安桥回来了……”
陆湛后面的话没说完，可乔安就是觉得自己听懂了。
陆湛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做好随时随地会失去简予阳的准备。
“我知道，但我没……”乔安咬着唇，张嘴想要说话，却被陆湛干净利落的打断。
“陆安桥是个温婉的性子，跟简哥在一起的那几年几乎没因为什么事情而红过脸，而简哥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去疼，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的结婚，生子，一辈子在一起，可是……”
陆湛看了一眼乔安白了白的脸色，顿了顿还是继续把话说完。
“陆安桥跟着简辰轩去了美国后，简哥一直忍着没去找她，只是托人私下打听着她的事情，问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之后，他也就不再问了，可我们这帮人都知道，他心里那道疤的名字姓陆。”
乔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她想到之前陆安桥温婉可人的样子，想到她给简予阳夹菜时候的细心认真，想到她看着简予阳的时候那股宠溺又放纵的神色……
乔安微微敛眉，嘴角慢慢的露出一个笑来，“看得出来，陆安桥心里也有道疤，那疤的名字姓简，她还是很爱他。”
爱到哪怕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再一次见面的时候，眉目之间依旧是欣喜如初。
陆湛没回应乔安的话，反而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如果当初陆安桥没跟着简辰轩离开，现在，我想他们大概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吧。”
闻言，乔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起简予阳无数次恶狠狠地开口，说这绝对不会让她怀孕的样子，慢慢收起了脸上的苦笑。
陆湛深深地看了乔安一眼，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乔安轻轻抚摸着小腹的动作，眉眼微微一动，语重心长的开口。
“我说这些，不是在挑拨你跟简哥的感情，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在简哥那里有多不一样，都不是能够跟陆安桥相提并论的，所以，有些事情……”
“我知道。”乔安打断了陆湛的话，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认真地看着陆湛，一字一句的开口，“从我知道陆安桥已经跟简辰轩离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彻底做好了离婚的准备。”
不必提醒，不必同情。
陆湛将车子发动，乔安看着挡风玻璃面前的光景，微微出神。
阳光从树叶之间落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让乔安恍惚间记起来，那时年少，那个人永远都站在自己的身前，侧眸对自己微微笑着，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点少年特有的骄傲和优雅。
那时候的他，谁也不会抢，谁也抢不走。
乔安垂了垂眸子，遮住了那泛滥成灾的黯然，嘴角无声的勾起了一抹笑。
就这样吧，简予阳，我们，就这样吧。
前路漫长，我不再陪你，你要好好把握住你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