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姜太太早就知道，姜少衡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玩世不恭，他也许很早就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以及她在替什么人做事，只是他从来都不说，也不能说——一边是于他有养育之恩的父亲，一边是给予他生命的母亲，说与不说，总会有负于一方。
所以，他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终于承受不下去了。
姜太太坐在地上，抱着姜少衡的尸体，就像当年抱着刚生下来的他一样，动作小心儿充满怜爱，只可惜他再也感受不到了。
“少衡，我的儿子，你乖乖睡，妈妈不吵你，你睡够了就起来吧！啊！”
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母亲，姜芷希悲从中来，对姜芷萝的恨又深了几分。
“都是你！你害死了我哥！你把我妈害成了这样！你毁了我的家！姜芷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姜芷萝没有理会她歇斯底里的咆哮，走到姜太太面前蹲下。
“姨娘，我不管你在替什么人做事，在此我只奉劝你一句话：人活在这个世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无愧于内心，无愧于家国，否则便不足以称得上那一撇一捺的人字！”
她站起来，转过身去，幽幽的说：“大哥的死，暂时不能让我爸知道，所以一切丧葬事宜从简办理，最迟后天，请让大哥入土为安。”
说罢，她便抬脚走出了客厅。
三天后，姜芷萝准备了简单的丧葬仪式，让姜少衡以姜家第二十三代长子的身份，葬进了姜家位于青州东郊的陵园。
望着墓碑上微笑的黑白照片，那样温和的笑容，那样柔和的眼神，往昔的一切分明还历历在目，可是斯人却悄然而逝，无声无息。
姜芷萝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黑色的宽沿帽，脸上罩着黑色的棉网，仿佛要和此时阴沉细雨的天地融为一体。
汽车悄无声息的在陵园前停下，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拄着拐杖下了车，踏着泥泞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到她身旁，代替田管家，擎着头顶黑色的绸伞。
“……我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她低声呢喃，有泪无声无息的从脸颊滚落。
男子强健有力的大手揽过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薄荷微凉的气息，“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姜芷萝枕在他的肩窝，缓缓摇头：“不一样，那不一样……”
一个是爱她的男人，一个是疼她的兄长，谁都不能替代彼此，失去谁都会让她痛不欲生……但愿姜少衡真能如他所说，下辈子还做她的哥哥——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风雨渐凉，明明前几日还是盛夏难耐的灼热，怎么一转眼，花草渐枯，树叶飘零，竟是不知不觉入了秋呢？
到底是怕她冻着，应衍脱下外套，态度的强硬的让她披了。
“我不冷，你身上还有伤……”
“已经好了。”他不容置疑的说。
姜芷萝不置可否，贯穿伤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如果真的好了，又怎么还会拄着拐杖？
不过应衍素来强势，决定的事不允许别人更改，所以也只能依着他了。
两人相携着走出陵园，上了汽车。
“我昨天去医院看了爸爸，他问起了大哥的事情……”姜芷萝沉默下来，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姜老爷气呼呼的说：“少衡那个混账还没找到吗？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等找到他了，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他素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对儿子尤其严厉，从小到大，姜少衡没少挨过他的打，可是每次打完他，姜老爷都会一个人闷闷的待在书房里。
姜芷萝知道，他那是在难受，毕竟打在儿身上，疼在父母心上。
如果姜老爷知道，姜少衡已经不在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姜芷萝连想都不敢想。
“我告诉爸爸，大哥偷偷回家了一趟，卷着家里的现金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有人在码头见他坐上了去香港的船。”
应衍皱眉，“你这是打算瞒着他了？”
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一个人的死亡，最是瞒不住人的，更何况姜少衡自杀的事情，早就在青州传得沸沸扬扬，他再怎么极力压制，还是会有风声传到姜老爷的耳朵里。
“不瞒还能怎么办呢？爸爸他现在受不得一点刺激，万一连他也……姜家就真的要垮了！”
姜芷萝叹了口气，神色哀切，“现在是能瞒多久算多久了！”
回到姜公馆的时候已近傍晚，下人前来禀告说，姜太太收拾东西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信给姜芷萝。
她打开信，上面写着关于姜太太的一切。
她说她是东瀛间谍组织的一员，这个间谍组织名为樱花会，专门培养年轻的女间谍，安插到政商军等各界人士身边，窃取机密情报、聚拢大量资财，为东瀛在各地侵略行动提供财力和信息支持。
她说她在青州、在姜老爷身边潜伏了近二十年，原以为不会再有被唤醒的那一天，没想到就在几个月前，樱花会新的会长上任，这才启用了潜伏在各地的间谍。
唤醒她的人就是幸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东瀛人为了筹集军备物资，制造了假西药事件，骗走了大量金钱。
她还说，政府乃至内阁里都有和东瀛人合作的人，但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既然那个叫幸子的人唤醒了她，那幸子知道的会不会比她多一些？”姜芷萝烧掉手里的信，转头看向身边的应衍。
应衍摇摇头：“那个东瀛女间谍已经死了，在被我的人围捕，知道自己逃不掉以后，就服毒自杀了！”
“还是******？”
“嗯。”
姜芷萝冷笑，“他们对自己人也这么狠？”
“他们还有更狠的手段，只不过你没有领教过罢了！”应衍靠在沙发上，双手叠放在脑后，目光幽幽的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连孕妇都可以利用，大概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吧？”
“孕妇？利用？那个幸子……竟不是四太太么？”姜芷萝一脸诧异的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