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玲珑第一次提起她逃婚后的事情。
她了解应园,更了解应园的人,知道他们会重点搜寻码头、火车站、汽车站乃至酒店、旅馆等一切能够容人的地方,所以她租了一处阁楼,位于鱼龙混杂的渝中区弄堂里。
大概越是深沉的爱,越是容不得一点杂质吧!
玲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应园,她只是需要找一处地方,静下心来,安静的思考一下究竟要不要嫁给孙猛,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让她觉得眷恋,那一定是应园;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她最难以割舍的,那一定是孙猛……可是她思来想去,总也找不出个头绪,后来索性决定,如果孙梦能找到她,她也不去追问他决定结婚的理由了。
“只要他想娶的人是我,理由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玲珑望着姜芷萝,眸底有着看破一切的释然,只是那些释然最终凝成了她唇边的一抹苦笑,苦笑里掺杂了对自我的讥诮。
“可惜……可惜当时的我不明白那个道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她最终没能等来孙猛。
她等来的是一群面孔狰狞的东瀛人。
他们把她打晕了,带到了一处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扯烂她的衣服,绑住她的四肢,让她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呈现在他们面前,然后……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一个接一个的……”玲珑捂住了脑袋,溢满泪水的双眼里充斥了极深的恐惧和绝望。
姜芷萝抱住她,抚摸着她佝起的背。
“玲珑,别说了,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的,芷萝,真的过不去的!你知道吗?这些日子以来,我每天都睡不着,只要我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当时的画面,那些东瀛人,他们邪恶龌龊的嘴脸,还有我……我已经脏了,再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姜芷萝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堪堪安抚了玲珑,扶着她回了房间。
似是真的哭得累了,玲珑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眼角颊边还残存着未干的泪痕。
姜芷萝轻叹了一声,体贴的替她掖好了被角,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还没关上房门,就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姜小姐,不好了……”
“嘘——”
姜芷萝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丫头到一旁说话。
丫头会意的点点头,随她来到花圃旁。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小六爷和应爷吵起来了!应爷发了好大的火呢!沈少爷让我赶紧请您过去劝劝!”丫头焦急的说。
姜芷萝闻言蹙起眉头,孙猛固然是一点就着的性子,可是应衍向来沉着冷静,轻易不会动怒,怎么会和孙猛吵了起来呢?
来不及细问缘由,她抬脚向前楼走去,只听丫头在身后疾声道:“他们在书房!”
书房的门倒是开着,只是姜芷萝一只脚才踏进去,就瞧见一个细瓷的杯子直飞了过来,砸在了窗棂的玻璃上,“哐当”一声,杯子碎了,玻璃了碎了满地,她更是被猝不及防的状况吓了一跳。
抬眼看向里面,只见应衍站在实木的书桌后,面容冷冽,薄唇紧抿,微眯起的双眸里席卷起狂暴的怒气,直射向对面的孙猛。
见到她进来,应衍的怒火平息了些,温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伤到了?”
姜芷萝摇了摇头,“怎么发这样大的火?他就是有说错做错的地方,你呵斥几句也就是了,哪里就至于动手了?”
应衍冷哼,背过身道:“你问他。”
孙猛仍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落地长窗前光秃秃的虬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表情愈发的看不真切。
沈星堂悄悄上前,凑近姜芷萝说:“小六子说要再举行一场婚礼,要让玲珑名正言顺的做他的妻子!应爷不同意,俩人就吵了起来!”
“再举行婚礼?这不是胡闹吗?”
经过这次的事情,玲珑身上的伤虽然在渐渐愈合,但是心里的伤究竟什么时候能痊愈,谁都说不好,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再举行婚礼,不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吗?更何况,玲珑未必会同意。
“谁说不是啊!应哥也说,玲珑如今精神不济,并非举行婚礼的好时机,让小六子再等等,可小六子就是铁了心,说什么自己就是等了这么多年,事情才会弄到现在这种地步,现在他说什么都不等了,必须要娶玲珑,谁劝都没用,不然应哥何至于发这样大的火?”
姜芷萝了解了事情大概,想着定是早前的一番话触动了孙猛,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于是上前劝说道:“小六爷,我知道你爱玲珑,想要给她幸福,可是这件事是急不得的,得慢慢来。”
“我说了,我等不了!我要娶她!我现在就要娶她!我要告诉她,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事,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爱她,一辈子对她好!”他目光坚决,拳拳深情让人动容。
“你就要这样固执是吧?”应衍转过身,声色俱厉的问道。
孙猛闷声不语。
姜芷萝见状轻叹,这俩人都是直脾气,一样的吃软不吃硬,针尖麦芒的对上了,能不吵起来才怪!
她递给应衍一个眼色,示意他先不要说话,继而转头看着孙猛。
“小六爷,那么些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个月两个月,等到玲珑完全恢复过来了,再提结婚的事也不迟啊!”
见孙猛不为所动,姜芷萝话锋一转,“好,你有你的想法,那你考虑过玲珑没有?你觉得她现在会嫁给你吗?”
“为什么不会?她不嫁给我还要嫁给谁?”孙猛梗着头,语气决绝的说:“我不管你们同不同意,也不管玲珑愿不愿意,我就是要娶她,哪怕你们今天拿枪对着我,我还是会这么说!我要娶她!我要玲珑一辈子做我的女人!”
姜芷萝无奈,不明白他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如果他薄情些倒还好,玲珑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可他偏偏情根深种,而他越是这样包容玲珑,玲珑心底的愧疚只怕也会越深,又怎么会同意嫁给他呢?
他们这厢在书房争执不下,却没注意到一道纤瘦的身影在窗棂边站立许久,而后默默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