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什么顾客上门，而且看样子也不会有顾客上门买衣裳了，姜芷萝便早早关了铺子，拉着宋淑娟一起回家了。
她们到达姜公馆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晚霞映红了整个天际，浓稠艳丽的色彩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国画，又像是姜芷萝曾经看到过的燃烧的山林。
应衍也回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目微阖。
角落的留声机里放着悠扬的乐曲，古朴的小调，连抑扬顿挫都带了典雅的味道，仿佛将人带回到了历史的烟雨中。
应衍双手交叠，右手食指在左手背上轻轻合着节拍。
迟烈站在沙发后面，一张刚毅果然的脸庞上氤氲开愤愤不平。
在姜芷萝进来之前，他似乎正在同应衍抱怨什么，然而她们刚一进门，迟烈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像是二胡突兀的断了弦。
宋淑娟看出气氛不对，识趣的抱着欢欢上了二楼。
姜芷萝走到应衍对面坐下，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不是说下午要去临时军政府开会，宣布任职的事情吗？怎的这样早便回来了？对薛军长给的职务不满意？”
应衍睁开眼睛，眸光平静如常。
“团座的位置如果还不能让我满意，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他淡笑反问。
姜芷萝摇摇头，笑得娇憨：“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人，哪怕就算元帅的位置亦当得，更何况是区区团座？”
应衍蓦地笑了，狭长的眸子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姜芷萝会意的坐了过去，靠在他的肩膀上，淡声问：“我知你心情不佳，到底为了什么事？不能同我讲吗？”
“你知道了也是空担忧，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这便是不打算告诉她了。
姜芷萝也不追问，转移了话题问道：“市政府的官员最是懂阿谀奉承的，如今薛军长进驻青州，他们没有趁机举办个欢迎舞会什么的？”
“自然是要举办的，只是薛军长骨子里还是个老派的人，不喜欢那些新式的玩意儿，他明晚会在薛公馆摆宴请吃酒，还请了戏班子唱堂会，权当是热闹了！”应衍道。
姜芷萝自认为骨子里也是个老派的人，所以对薛昶安的做法十分赞同，不免对这个人也有了几分心上。
“这样看来，那薛军长倒也不是完全令人讨厌的！”姜芷萝玩笑道。
应衍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呀，这样就被人收买了可还好？”
姜芷萝嘻嘻笑着，起身把他拉了起来。
“我料到薛军长这一来，难免有什么宴会要参加，所以帮你准备了一身西装，快随我上楼试一试去！”
应衍懒得动弹。
“晚饭后再试不行吗？”
“不嘛！我就要你现在试，万一不合适了好让淑娟改一改！”姜芷萝撒娇道。
应衍拗不过她，只好被她拖着向楼上走去。
两人上去没多久，姜芷萝又匆匆下了楼，疾步走到迟烈面前，问道：“今儿个下午在军政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这么些年的历练，应衍早就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发生天大的事情，只要他不想表露，就没人能看得出来。
可是迟烈不一样，他虽然有些鲁莽冲动，但是跟随应衍多年，他也不是一个会因为小事轻易动怒的人。
直觉告诉姜芷萝，军政府里一定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东瀛人快要打过了吧？”她忧心忡忡的问道。
迟烈急忙摇头否认：“嫂子，你也太高估东瀛人了，他们还在北边打仗呢！哪里能这么快就打到青州呢？”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姜芷萝追问。
“这……”迟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估摸着应衍快要换好衣服了，姜芷萝焦急的催促道：“这什么这？你说是不说？”
迟烈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和应爷一起也在今天任职的，其中有一个副参谋是…是陆家少爷！”
“秉初？！”
姜芷萝着实吃了一惊。
在她的印象里，陆秉初一直都是个安安静静、温温吞吞的人。
如果放在以前，他就是那种典型的只会吟诗作对、舞风弄月的文人雅士，亦或是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
现在迟烈居然告诉她，陆秉初一个文弱书生，竟扛枪上马，当了将军？
这怎么能让她不震惊呢？
“你确定？”她半信半疑的问道。
“千真万确！”
知道姜芷萝可能误解了参谋的意思，迟烈解释道：“嫂子，其实参谋也分很多种，不一定就会上战场打仗……”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冷的声音便从二楼传来。
“谁让你多嘴的？”
迟烈立刻闭了嘴，讪讪的垂下头。
姜芷萝转身，看到应衍沿着楼梯，缓步踱了下来。
他已经换上了那身靛蓝色暗条纹的西装，配白色的衬衫和同色的领带，整个人显得挺拔干练，却又不冷硬。
只可惜他阴沉的脸庞，还是让他周身似萦绕着凛冽的气息。
“你别责怪迟烈，要怪就怪我吧！是我非要缠着问他，他没办法才告诉我的！”姜芷萝挡在迟烈面前道。
应衍冷哼，“没办法？曾经失手被擒，落入敌人阵营，不管被上了什么样的刑，都能咬紧牙关不开口的人，会对你的软磨硬泡没办法？”
他的话，让迟烈的头垂得更低了，脸上浮现出羞愧的潮红。
见应衍这般郑重其事，姜芷萝索性耍起了无赖。
“我不管，我不准许你责罚迟烈！”
“你呀，你这样护着他们，他们会愈发目无军纪的！”应衍无奈道。
“这里又不是军队，要军纪做什么？”姜芷萝反问。
彼时，应衍已经来到她面前，望着女子一脸倨傲，隐约竟有他的影子，不觉轻笑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不说军纪，也得说一说规矩吧？”
姜芷萝一把挽上他的手臂。
“规矩都是人定的，是人定的那就能改，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吗？”
瞧着应衍脸上的表情有所松动，姜芷萝加把劲道：“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就算迟烈不告诉我，我终究还是会知道的！不过……”
她凝神望着应衍。
“单就秉初出任副参谋一职，应该不至于让你在意，他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