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萝没有立刻去客厅,而是沿着绿树繁茂的抄手游廊,走到了一处小花园。
花园周围种满了浅红色的木槿花,怡人的清香萦绕在初夏的月夜中,像是淡淡的薄雾般的轻纱,隐约有一两只萤火虫飞舞其中,像极了夜的精灵。
花园中间有石桌石凳。
姜芷萝正要坐下,邢默山出声道:“夫人。”
她疑惑转头。
邢默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旋即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叠整齐铺在了石凳上。
“请坐。”
姜芷萝敛眉浅笑,若论细心,也唯有邢默山能和应衍相提并论。
她就着叠放的外套,在石凳上坐下,仿佛能感觉到外套上残留的余温。
邢默山后退一步,仍旧站在距离姜芷萝一米左右的位置,不远不近的保护着。
皎洁如霜的月华洒下来,落在姜芷萝的发丝肩头,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
她双手托腮,环顾四周盛放的木槿花。
记得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似乎就是木槿花,姜公馆后院的篱笆旁种满了成排的木槿,每年夏天,木槿盛开,白色的、粉色的、紫红色的单瓣或者重瓣的硕大的花朵,充斥了姜芷萝短暂而美好的童年。
“除了姜公馆,我还从没见过哪里有种植这样多的木槿花。”她微笑道。
“夫人喜欢木槿?”邢默山问。
姜芷萝摇摇头,“我喜欢栀子花,喜欢木槿花的是我娘亲,我已经好久都没想起她了。”
姜芷萝仰起头,抬手指向繁星朗月的夜空,幽幽的问:“……不知道她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邢默山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知道姜芷萝现在需要的不是答案,而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而已。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邢默山立刻拔出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出来!”
“别开枪!”
一道柔柔怯怯的女声响起,接着便从木槿树后面走出来一位穿月白色斜襟衫、浅蓝色挑线长裙,绾着一个低髻的年轻女子。
女子皓齿明眸,生的清秀妍丽,一双眼睛盈盈如秋水,眼角处一颗朱砂泪痣在月光和灯光的映衬下,殷红的犹如染了鲜血一般。
姜芷萝秀眉微蹙,“你是?”
她自认为记忆还算不错,然而细想半晌,只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却并非在宴席上见过的小姐,而见她的模样打扮,又不像是哪家的太太或者姨太太。
女子欠身,向姜芷萝行了一个老式的礼。
“我是瑞生戏班子里的人,太太唤我玉宁便可。”
姜芷萝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玉宁,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位扮红拂的青衣对不对?”
“太太真是好眼力。”玉宁恭维道。
其实也不能说是恭维,大家在戏台上的扮相都是浓妆艳抹,涂抹的看出来本来的面目,姜芷萝能认出玉宁来,的确难得。
“你的红拂扮相这样好,请问师从何人?”姜芷萝笑问。
“不是什么名角,太太未必听过,不提也罢。”
见玉宁不肯说,姜芷萝也不再追问,转移话题道:“你们戏班子还要在青州停留多久?我也想请你们来姜公馆唱堂会,可好?”
不等玉宁回答,身后的邢默山倏然开口道:“夫人,时候不早了!”
姜芷萝狐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邢默山一向识趣知分寸,从来没有打断过谁的谈话,今天是怎么了?他难道没有看出来,她和玉宁正想谈甚欢吗?
想归想,姜芷萝还是微笑着对玉宁说:“可不是呢!这一说话就忘了时间,可别耽搁了玉宁姑娘的正经事,我这就回去了!”
玉宁眼帘低垂,“太太客气了,太太慢走!”
姜芷萝略略颔首,转身沿着抄手游廊,向灯火辉煌的客厅走去。
邢默山没有紧随着姜芷萝离开,而是走近玉宁,在她隐约有些期待的目光中,弯腰拿起铺在石凳上的外套,抖了两抖,穿在身上离开了。
玉宁气的一跺脚,望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的背影,脸上柔弱的表情渐渐敛去。
坐在回姜公馆的汽车上,姜芷萝说起了在小花园偶遇玉宁的事。
“你说巧不巧,我原来还夸那位青衣的红拂扮相很不错,结果在小花园就瞧见她了,还真是一个样貌标志的人儿,你没见到可惜了!”
“是么?能让你这样赞不绝口,看来是个美人没错了!”应衍笑道。
姜芷萝连连点头,抱着应衍的手臂说:“这可能就是缘分吧!有些人遇到多少次都没什么感觉,有些人见一面就觉得喜欢,对了,还有一件更巧的事情呢!”
她坐直身体,眨巴着眼睛望着应衍。
“你眼睛不舒服吗?”应衍问。
“不是呀!你看我眼睛旁边有什么?”
怕他注意不到,姜芷萝还特意把右边脸颊朝他凑近了些,谁知道应衍居然趁机亲了她一口,表情戏谑的说:“芷萝,你讨吻不用这么煞费苦心的!”
姜芷萝的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先是偷偷瞧了开车的邢默山一眼,后又狠狠瞪着应衍,腮帮子气鼓鼓的。
好歹还有邢默山在,他怎么就敢这样放肆?
知道她真生自己的气了,应衍急忙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粗粝的大手隔着丝绸柔滑的布料,轻轻摩挲着她的背。
“你刚才让我看什么?嗯?我再看看!”他故意转移话题。
姜芷萝冷哼了一声,偏过头说:“是朱砂痣啦!那个叫玉宁的青衣,右边眼角下方,和我一样也有一颗朱砂泪痣!”
“哦?”
应衍挑眉,眸色不可察觉的深沉了些许,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个叫玉宁的青衣……生的什么模样?”
姜芷萝正要说,邢默山突然猛地踩了一下刹车。
“啊!”
姜芷萝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身体向后跌了过去。
应衍急忙伸手捞起她,拽到了自己怀里。
“不好意思,应爷,刚才有一只野猫蹿过去了!”邢默山语气平静的道。
“下次当心些!”应衍皱着眉头,不高兴的说。
“是,应爷!”
邢默山继续开车,应衍则关切的询问姜芷萝:“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完全把刚才的问题和好奇抛在了脑后。
姜芷萝缓缓摇了摇头,眼角余光瞥了邢默山一眼,暗道:邢默山今天晚上是怎么了?几次三番出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