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炎炎夏日,姜芷萝只穿了一件半袖的织锦旗袍,但是她本就生的纤弱,哪怕已经怀孕三四个月,也只是腰腹处比先前丰腴了些,旁人是轻易看不出她身怀有孕的。
自始至终,那位老翁就没有仔细打量过她,他怎么会知道她怀孕了呢?
姜芷萝不禁对这位老翁更多了些好奇。
偌大的青州,能携家带口逃走的,都想法设法去了他们以为更安全的地方;不能逃走的也安分躲在家中,整日忧心会不会再有一颗炸弹落在他们头顶。
美其路上的多数店铺都已店门紧锁,就算有开门的也是一副萧索的模样。
唯独这家小店。
店面不大,里面的首饰倒也别致。
身为老板的老翁坐在柜台后的藤椅上,悠闲的看着报纸,似乎一点都没有战争即将到来的紧张和恐惧。
这样淡然处之的态度,要么是此人天真愚蠢,要么就是隐士能人。
姜芷萝觉得,这老翁鸡皮鹤发却目光矍铄,定然不是不谙世事的愚蠢之人。
她能这样想,邢默山却顾不得那么许多。
姜芷萝怀孕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晓得的。
这老头不但知道,还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足见其可疑。
邢默山顾不上姜芷萝的阻拦,一把拔出枪,将子弹上了膛,对准老翁。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有什么目的?”他厉声喝问。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老翁面不改色的放下手里的报纸,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边圆框眼镜,缓声道:“老头子姓白,一个开小店的生意人而已!这位军爷,枪也乃是带煞之物,伤人多了,最终必会伤己,还是少碰为妙!”
“少废话!你说不说?不说当心我……”
“默山!”姜芷萝沉声道:“不得无礼!”
“夫人?”
邢默山不明白,这个老头神神叨叨,分明不像是什么好人,怎么姜芷萝竟这样有耐心,听他在那边胡言乱语?
如今竟还维护起了他?!
“你去外面等我!”姜芷萝吩咐道。
“夫人?”
“出去!”
邢默山无奈,只好应了一声,收起枪走了出去。
姜芷萝重又看向面容淡然的白姓老翁,突然施施然行了一个旧式的问安礼,声音恬柔且充满敬重。
“应姜芷萝见过白爷!”
白老翁这才抬起眼,仔仔细细打量了姜芷萝一番,而后轻笑道:“呵,如今竟还有人记得我白某人,你这女娃娃不简单呐!”
“白爷过奖了,您才是真的不简单!”姜芷萝微笑道。
说起这位白爷,青州但凡有点年纪的人,恐怕没有不知晓的,只不过他们知晓的都是他的另一个称号——拈指神算。
他的全名叫白之仲。
传说他能通过观面相、看手相,来卜算出一个人的生前身后,可谓是料事如神。
传言多有夸大,但是这位白爷的确有些能耐,所以才能得了拈指神算的名头。
只可惜慧极必伤,白之仲年轻的时候游走四方,替一些达官显贵算命卜吉凶,泄露了太多天机,而他替人化吉凶又逆了天命,终于招致了惩罚。
白之仲的妻子在分娩的时候难产,一大一小都没能保住。
他的父母在坐马车赶过来的路上遇到山匪,被洗劫了财物不说,二老也丢了性命。
大家都说他算了一辈子的命,竟没料到自己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真是可笑又可悲。
白之仲自此再不替人算命,后来便渐渐没了消息。
有人说他疯了傻了,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不愿留在伤心地,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家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有证据的。
姜芷萝之所以知晓这么多,是因为姜老爷十分相信这些玩意儿,曾经还想找白之仲替他测字断命,只可惜白之仲行踪不明,总也无缘得见。
如今没想到竟然姜芷萝遇见了。
姜老爷经过多翻打听,得知白之仲手腕上有一个鱼鳞模样、钱币大小的胎记,所以刚才白之仲抬手扶眼镜的时候,姜芷萝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胎记。
她将这些事简略的讲给白之仲听。
“看来我终是和令尊有一场卜缘,只可惜这缘分只能沿继到你身上了。”白之仲道。
姜芷萝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放到白之仲面前。
“听闻白爷算命,非奇珍异宝不收,不知这血玉木兰簪可能换的白爷的一个批命!”她目光灼灼的问。
“女娃娃,你不要这貔貅了?它可真能保你平安的!”白之仲诧异问道。
姜芷萝沉吟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有比我的平安更重要的事,我一定要知道。”
“你是想问应爷?”白之仲一语道破。
“还请白爷赐教!”
白之仲凝视姜芷萝半晌,幽幽的叹息道:“罢了,罢了,世间本就有许多怨女痴男,情之一字,是也非也!”
他从旁拿过一张纸,铺在姜芷萝面前,又递给她一支笔。
“你不妨写下一个字!”
姜芷萝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戎”字。
白之仲细细看过,眉头微锁,轻轻摇了摇头。
姜芷萝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怎么样?”她急切的追问。
“戎,古来便又兵戈、战争之意,应爷一生戎马倥偬,只怕是成也战争,败也战争,日后只怕会有大难!”
“大难?可有化解的法子?”
“难非劫,不会夺了人的性命,只要能熬过去,便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白之仲一脸的高深莫测,让姜芷萝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不过切记,让他小心枕边红颜。”白之仲最后提醒道。
临出门前,他叫住了姜芷萝,把那只玉雕的貔貅赠予了她。
“就当是我送给小少爷的生辰礼吧!”
姜芷萝谢过后离开店铺。
她心里一直在惦念着白之仲的最后那句话。
小心枕边红颜。
若说应衍有别的女人,姜芷萝是不信的,可是她有什么可小心的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害应衍,她是绝对不可能害他的。
姜芷萝踟蹰着走出铺子,和等候在门外的邢默山一起回了咖啡店,却没有见到姜少杰和牧寒兄妹的身影。
一问仆欧才知道,他们早在姜芷萝出门后没多久,就被别人接走了。
“你说什么?他们被接走了?”姜芷萝急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