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蝶也有些意外。
上次她去应园送请柬的时候,或许是没太留意姜芷萝的身子,又或许是姜芷萝还未显怀,总之她竟没有发现姜芷萝已经怀孕。
如今听应衍提起,庄晓蝶的目光幽幽的掠过女子的腰身。
的确不似以往的纤细窈窕。
比起陆秉初的敏感,庄晓蝶要平静许多。
“嫂子几时有的身孕,我竟不知,真是罪过!”
她转颐向陆秉初娇媚的一笑,艳红色的修身礼服衬得她齿白唇红,雪肤桃腮,眼波横斜处自有一股含羞带怯的媚态。
“秉初,你同我一起敬嫂子一杯吧!祝愿嫂子早生贵子!”庄晓蝶道。
陆秉初眉头紧凝,嘴唇抿得死紧。
姜芷萝见状接过话茬。
“这话说的,今天是你们结婚的日子,该是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才是!”
庄晓蝶垂眸婉笑:“借嫂子吉言了!”
她携着陆秉初在桌旁的空椅子上坐下。
“谢谢诸位能来参加我和秉初的婚礼,晓蝶感激不尽!”
爱德华仍旧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和天宇和梁雪晴也好似没有听见庄晓蝶的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梁学文见状举杯道:“陆太太客气了,我代表雪晴和阿宇一起,祝你和陆参谋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多谢梁少爷!”庄晓蝶微笑道。
一番寒暄之后,她清莹的目光环视在座的众人,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薛小姐呢?怎么不见她来?”
不等其他人回答,庄晓蝶转头问身旁的陆秉初。
“你莫不是忘了给薛小姐送请柬了吧?”
“薛小姐不在青州。”陆秉初回道。
“哦?如今华夏各地都已炮火连天,乱成一团,薛小姐不在青州,还能上哪儿去呢?”庄晓蝶疑惑的问。
虽然她的目光仍旧望着陆秉初,问题却是抛给了在座的人。
薛丽娜潜入荆贡的事属于最高机密,除了薛昶安和几个心腹将领以外,其他人皆不清楚她的去向,包括陆秉初。
庄晓蝶这是在借机打探薛丽娜的下落。
意识到这一点,姜芷萝和应衍不约而同的眯起了眼,动作竟出奇一致。
爱德华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说:“阿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青州闷了那么些日子,自然会想去别处走走转转。”
他眼皮轻抬,看向庄晓蝶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怎么?陆太太很好奇我阿姐去哪里了吗?”
庄晓蝶神情微敛,旋即笑道:“瞧爱德华先生说的,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怎么就算得上好奇了?”
“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陆太太切莫见怪!我阿姐向来飘忽不定,至于她的行踪,怕是没人知晓的!”爱德华淡笑道。
庄晓蝶眸光低垂,再没有多言。
尽管很早便得知,爱德华是薛昶安的义子,但是听他这么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张口闭口的称呼薛丽娜阿姐,姜芷萝还是觉得怪怪的。
一顿饭在大家的各怀心思中度过,姜芷萝吃的食不知味。
回到应园已是过了十点,苍蓝色的夜空中零星的挂了几颗星子,弯月偷偷的隐进了云层里,偶尔露出一两下,像极了裹着面纱,不肯轻易示人的羞涩女子。
深夜的青州极是静谧,静谧的有些诡异。
应衍躺在床上,一手叠在脑后,一手揽着姜芷萝。
姜芷萝窝在他怀里,像一只在正午的墙根下晒太阳的猫,安适而慵懒。
“我这心呐,总是扑通扑通乱跳,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她扬起头,满目担忧的问道。
应衍轻抚她绸缎一般的黑发。
“哪里就有那样多不好的事情?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姜芷萝闻言并没有释怀多少。
她是相信直觉的。
上一次她的心脏这么扑通乱跳的时候,姜老爷和凤姨太太坐的汽车爆炸了,她从此失去了父亲。
而这一次……
姜芷萝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应衍抱紧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温言道:“放心,不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保你们母子的安全。”
应衍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姜芷萝已经记不得了。
怀有身孕的女人难免嗜睡了些,困意袭来,她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连响起的爆炸声,仿佛把姜芷萝带回了码头遭到空袭那天。
剧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眼前充斥的是四散奔逃的百姓。
他们有的跑不及,被炸弹炸到,瞬间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四分五裂的残肢断臂。
“芷萝!芷萝!”
有人在摇晃姜芷萝的身子。
她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应衍填满担忧的漆黑的眸子。
“轰隆——”的巨响传来,震得人有片刻失聪。
姜芷萝只看到应衍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她大声喊。
“东瀛人开始进攻了!你跟着默山去地下室躲避!我接到命令,要立刻赶去城门口!”应衍言简意赅的道。
姜芷萝从他的口型,判断出了大概内容,脑袋轰的一声,同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炸一样也炸开了。
东瀛人……进攻了?!
真的要打起来了!
姜芷萝动作慌乱的穿上衣服。
突发的情况让她不知所措,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稳。
应衍抱着她下了楼,然后放下她,对候在客厅的邢默山说:“替我照顾她!”
“是,应爷!”
应衍颔首,拿过搭在衣架子上的军服穿上,抬脚向外面走去。
“应衍!”
姜芷萝唤住他,眸光清亮的说:“无论如何,你一定得给我活着!”
应衍轻笑,俊脸上满是睥睨狂放的表情。
“放心,阎王爷不会收我的!”
说罢,他便深深地望了姜芷萝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穿着军装的背影挺拔如松,在她渐渐被泪水模糊的眸子里站成了永恒的姿态。
爆炸还在继续。
邢默山走上前,瞧着泪盈于睫的姜芷萝。
“夫人,空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您还是尽快随我去地下室吧!”
姜芷萝收回目光,点头道:“嗯。”
他们来到地下室的时候,里面已经躲了不少人。
约翰神父和两名修女一边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边双手合十向他们所谓的主祈祷。
姜少杰安静的坐在角落里,透过不过方寸的窗子,看向外面灰色的天空。
“少杰。”姜芷萝轻唤。
姜少杰转过头,指着灰蒙蒙的天空说:“姐姐,打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