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凤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华丽的房间,身下是柔软的欧式床,床边的窗子上吊着印了花纹的丝绒窗帘,斜斜的用金色的钩子挂了起来,下午明媚的阳光从窗格子里照射进来,一束束的投在地上。
欧式床的另一边,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摘下耳朵里的听诊器,对旁边一脸严肃的姜老爷说:“姜老爷放心,这位太太只是有点发烧和咳嗽,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造成了低血糖,所以才会忽然晕倒,仔细调养一下就没问题了!”
“有劳医生。”
姜老爷这才放了心,朝门外喊道:“田管家。”
田管家推门进来,“老爷。”
“送一送江医生。”
田管家应了声,引了江医生出去,并且顺手半掩了房门。
姜老爷这才看向挣扎着坐起来的胡凤儿,沧桑的眉眼间不乏嘲讽:“你离开我,就是为了过这样穷困的生活吗?”
胡凤儿扯出一个苍白的苦笑,提醒道:“老爷忘了罢,我是被你赶出去的!”
“你如果向我服个软……”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服软?”
胡凤儿扬着头,尖尖的下巴像极了夏日荷花的莲瓣,只是那脸上的表情却这样倔强,一如当初。
“你!”
姜老爷怒极,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能怒视着她,末了一挥袖子,恨道:“你这样固执,枉费我还想……哼!”
姜老爷摔门而去,只余下胡凤儿呆呆坐在床上,眼眶盈满泪水。
敲门声响起,姜芷萝推门走了进来,手上端了一个珐琅纹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盅,盅里冒着腾腾热气。
“医生交代说,让你先吃一些流食,我就吩咐厨房做了冰糖燕窝,你多少喝点吧!”
她拉过一个沙发坐下来,把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柜子上,端了燕窝粥递给胡凤儿。
胡凤儿接过燕窝粥,由衷的说:“大小姐,谢谢你!”
“等凤姨真正留在了姜公馆,到那时候再谢我也不迟。”
“我真的还能……再回来么?”
她不是没注意到姜太太的表情,那样恶狠狠的眼神,那样极力压抑的怒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容许她留下的样子。
看穿了她的忧虑,姜芷萝宽慰道:“凤姨尽管放心,姜公馆说到底还是姓姜,有些事终归还是父亲说了算。”
她的话让胡凤儿宽心不少。
“凤姨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才有精力对付敌人。”姜芷萝站起身,如花的笑靥里多了几分旁人看不透的深沉意味。
傍晚时分,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摆好了美味的菜肴,姜家的人陆续走了过来。
姜芷萝牵着胡少杰的手从楼上下来,胡少杰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连乱糟糟的头发都被梳整齐,抹了一层光光亮亮的头油定住型,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胡少杰向姜芷萝伸出白嫩嫩的小手。
“姐姐,你闻闻香不香?”家里仆人帮他洗澡的时候,特意用了点洋人爱用的香波,用了以后皮肤柔柔滑滑,还香香的。
姜芷萝闻了一下,一脸陶醉的说:“哇,好香啊!”
胡少杰立刻露出开心的表情。
他们来到餐厅的时候,姜芷希和姜少衡已经坐在餐桌前,姜太太还没有来。
胡少杰一见桌上摆了那么多好吃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就要去拿盘子里的鸡腿。
姜芷希眼疾手快,一筷子敲在他的手上,呵斥道:“不知道人没到齐不许动筷子吗?小乞丐就是小乞丐,穿再好的衣服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低劣!”
姜芷萝看着胡少杰被敲红的手背,怒视姜芷希。
“少杰是干爹的儿子,就是你的弟弟,你这样说自己的弟弟,恐怕不太妥当吧?”
“庄小姐这话才是不太妥当吧?”
姜太太从门外进来,严厉的眼神里噙着冷意:“谁都知道凤姨太太是被老爷以不贞之名赶出去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老爷的种还不知道呢,怎么就能说是芷希的弟弟呢?老爷虽然一向乐善好施,但也不是哪来的野孩子都会认作儿女的!”
一语双关,既反驳了姜芷萝的说法,又暗讽了她的来历不明。
“干娘的意思是——干爹老糊涂了,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分不出来了吗?”姜芷萝反问。
“笃笃笃”的声音响起,姜老爷拄着拐杖走进餐厅。
“在聊什么?还没下楼就听到你们谈论的声音了!”
姜芷萝拉开椅子,让姜老爷坐下,又让胡少杰坐在姜少衡旁边,自己则向后移了一个位置,笑着说:“也没聊什么,就是芷希妹妹在教少杰用餐的礼仪,我觉得不太妥当,就随口插了两句嘴,没想到竟惹得妹妹不高兴了!”
“哦?芷希是怎么教的?”
姜老爷转头看向胡少杰,只见小男孩眉目清秀,皮肤白净,竟和他小时候的模样这样相像,不由得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见到他看过来,胡少杰急忙抽回放在桌面上的手,但是并不影响姜老爷看清他手背上的红痕。
姜老爷眼神一凛,“有什么礼仪不能好好讲,还动上手了?”
“干爹说的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少杰毕竟年幼,又一直跟着他娘过苦日子,有些礼仪不懂得也是很正常的,他这么聪明好学,肯定是一教就会,哪里就用得着动手了?而且还这样狠!”
“庄晓蝶,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他要下手抓盘子里的东西,我才……”
“妹妹没挨过饿吧?”
姜芷萝幽幽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应该也没过过饥一顿饱一顿,或者一连几天都吃不上东西的日子吧?”
“生活贫苦不是一个人没礼貌的理由!”
姜芷萝凝视振振有词的姜芷希,倏然冷笑道:“当一个人每天徘徊在生死线上,礼貌不过是妄谈!”
她望着身边的小男孩,目光疼惜的说:“少杰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找到了亲生爸爸,可偏偏有人要说,他不是干爹的儿子,而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姜老爷本来已经拿起筷子,听到这话,立刻把筷子重重摔到了餐桌上。
“谁说的?谁这样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