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沉了下去,姜芷萝披了件淡蓝色的针织衫,站在窗外的露台。
露台边放了一张长条几,上面的花盆里栽种着各色的蝴蝶花,随着徐徐吹来的夜风翩跹起舞,像极了舞台上身段窈窕的舞女。
姜芷萝放眼远望,成排的路灯闪烁着淡黄色的光,照射在宽阔的马路上,隐约可见豪华的汽车疾驰而过,载着西装革履的男子和穿着旗袍或洋装的女子,向青州最繁华的翔安区驶去。
那里有青州最大的俱乐部——皇后歌舞厅。
吃过晚饭后没多久,姜芷希就借口和郭曼彤等人约好了去跳舞,匆匆出了家门。姜少衡也开车出去了,多半是去了哪个欢场,纸醉金迷。
姜芷萝是个安静的性子,不喜欢热闹的聚会,也不爱去喧闹的场所,上次跑去皇后歌舞厅买醉,也是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刺激到,整个人简直是神经了。
“秉初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她喃喃道。
这些天一直忙着想办法对付姜太太和姜芷希,都没时间去想陆秉初的事情,以她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总不好贸然去找他。
……他也未必肯见她。
记得应衍曾经对她说过,真相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可是现在她看到了,却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应衍呵……
姜芷萝抬头看向夜空中被阴云遮住的月亮,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
两道雪亮的光远远打了过来,汽车的鸣笛声响起,立时有下人过去开了门。
汽车驶进来,绕过院子中央的喷泉,在大屋前停下。车门打开,姜少衡踉跄着脚步下了车,抬眼就看到站在二楼露台的姜芷萝。
他微微一笑,摘下礼帽放在胸前,弯腰行了一个绅士礼。
姜芷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房间。
没过多久,姜芷希也回来了。
姜芷萝在楼上就听见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哒哒”声,以及她欢快的声音,兴奋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歌,似乎是钢琴曲的调子。
姜芷希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先去了姜太太的卧室,炫耀似的举了举自己戴着水晶手链的右手。
只见雪白的腕子上,一串紫色的水晶手链闪着迷离的光,衬着她手腕纤细,皮肤白皙。
姜太太放下手里的念珠,看了她一眼。
“新买的?样子还不错!”
姜芷希踢掉脚上的缀着孔雀毛的拖鞋,懒洋洋的窝进沙发里,得意地说:“你女儿我这么漂亮,哪还用得着自己买首饰?这都是那些追求者送的!”
姜太太一听,拉下了脸。
“我说过多少次了?女孩子家的,眼见不要那么短,别随便谁送的东西都要,你把自己抬高了,别人才能高看你!”
“……我也不是谁的礼物都收的。”姜芷希小声嘟囔。
“你还学会顶嘴了?”
姜芷希一把摘下手链,扔在茶几上,没好气地说:“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还不不行吗?别人高看我有什么用?应爷还不是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哽咽道:“凭什么啊?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庄晓蝶?我长得比她漂亮,身材比她好,就连家世也不知道比她强多少,凭什么她就能获得应爷的青睐?到底凭什么啊?”
姜太太上前抱住姜芷希,安慰道:“乖,别难过,应爷现在只是不了解你,等他知道你是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他一定不会再喜欢姜芷萝了!”
“姜芷萝?”
姜芷希从她怀抱里扬起头,疑惑不解的问:“妈你刚才说……姜芷萝?”
姜太太点了一下头,在沙发上坐下,翠绿色的纱罩灯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阴森和诡异。
“幸子今天才得空传来消息,说在应爷公开庄晓蝶的身份之前,她一直住在应园,应园里的下人都称呼她——姜小姐。”
“什么?!”
姜芷希陡然一惊,红润的面色霎时苍白如纸。
“这么说,她……没有死?”
姜太太点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姜芷萝非但没有死,还更名改姓成了庄晓蝶,顶着应爷未婚妻的名头在我们姜家兴风作浪!”
想到晚饭时受到的耻辱,姜太太恨不得把姜芷萝剥皮拆骨,一口一口嚼碎了。
“依我看,胡凤儿的事情十有八九也和她脱不了关系,不然那个贱人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姜芷萝回到姜公馆没多久,她就带着那个野种出现了呢?”
“那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除掉她了,连同胡凤儿母子一起除掉!姜家只能留给你和少衡,别人休想抢走一分一里!”
“当初你不也是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万无一失,可才过了半年,姜芷萝就好好的回来了,这次她有了应爷做靠山,哪是那么容易就能除掉的?”姜芷希一脸挫败的说:“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应爷对她这样上心上意!”
姜太太冷哼了一声,轻蔑的说:“还不就是一些迷惑人的手段,说到底也是一个狐媚子,和她那个短命的娘一路货色!”
……
姜公馆外墙下的汽车里,男人把监听设备的音量稍稍关低了些,侧目看向坐在后排的女子,路灯昏黄的光芒下,她素洁的脸庞一半映在光下,一半隐在暗影中,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太真切。
男人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道:“我早说过,监听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玩,光亮和希望背后,多的是你想不到的黑暗和残忍。”
“再残忍的真实,也好过表面粉饰的太平!”女子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雪亮的光,淡淡的模样像是落在地上的白霜。
“谢谢你,秦五哥!”她由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