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生眉头一皱，没再说话，在病历单上一写，“挂一瓶营养液再走，注意控制情绪。”
“我不挂营养液。”她专修医科，就算流了很多血，她也死不了。
然而，一只大手按住她，“给她挂。”
三个字，沉稳有力，落地有声。
付费，拿药，输液室挂水，整个过程，唐念汐都被一双如鹰双眸盯着。
她抬头看了眼挂水瓶，三十分钟过去，才挂了半瓶。她歪着脑袋看着身边的男人，“为什么不走？还想继续监视我，抓走禁足？”
谈慕凡眼中神色幽深不已，如化不开的浓墨，“这么拼命地留在南德市，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妹夫。”最后两个字，她故意加重语气。
谈慕凡双手交叠，声音低沉有力，“你想留下，可以，但不许耍花招。否则，你明白。”
说完，他站起身来，低头看了她一眼，“最后一次见面，不准出现在我眼前，更不能找安暖麻烦。”
唐念汐怔怔地看着他，她爱了这么多年，几乎占据她所有记忆的男人，今晚就是今生最后一眼。
八年前，她不顾他爱上唐安暖，鼓起勇气去爱他，只为了找机会对他说，那天救你的人是我。
这么久了，这句话她迟迟没说出口。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爱的人在眼前，却不能伸手触摸，更要装作毫不在意。
谈慕凡没有再看她，转身就走。在他即将走出输液室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唤。
明明很轻，但他听到了。
“我不找她麻烦，万一她找我麻烦，怎么办？”
谈慕凡没有回头，出口的声音十分冰冷，“她找你麻烦，和我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英挺的背影消失。
唐念汐没有转移视线，一直看着输液室的门，虽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她仿佛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她收回视线，再抬头看点滴的时候，一瓶快完了。
她竟痴痴地看着输液室的门这么久，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再也不见。
这时候，护士走了过来，“挂完了，注意伤口。就算男人要和你分手，你也不要想不开。”
唐念汐看着护士，被人看成为情自杀了。
“好了，回去喝点红豆汤，补气血的。”说完，护士收走点滴瓶和输液管，扔到一旁医用垃圾箱里。
唐念汐站了起来，从现在起，她自由了，没人禁锢她，也没人驱赶她。
十分钟后，她走出医院，凌晨的夜风很凉很凉。她外衣单薄，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皎洁的月光洒下，映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不能回顾连城的公寓，那串钥匙，她已经放在顾氏传媒十八楼那间房里。
唐念汐拿出手机就要叫专车的时候，黄色的车灯突然朝她射来，刺地她睁不开眼睛。
车慢慢地停在她身边，最后，后车厢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唐念汐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田叔，唐宅的老管家，她父亲唐华的心腹。
他依旧一身藏青色衣服，八分胡挂在嘴两边，被修地有棱有角。都说岁月催人老，可她却没在他脸上看出岁月的痕迹。
他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八年前，那时候也是深夜，和现在不同的是，那天晚上下雨。
当时，她妈妈去世不久，田叔给了她一张飞机票，老爷吩咐，你不能留在南德市。
一句不能留，她被连夜塞入车中，几乎是赶着上了飞机。
唐念汐收起打量，笑了起来，“田叔，好久不见。”
田叔说话不绕圈，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小姐，老爷吩咐接你回家。”
家这个字，落在唐念汐的耳里，特别搞笑。
“田叔，我早就被赶出来了，没有家。”说完，她侧身，抬脚往前走。
然而，没走几步，两名保镖突然从旁侧出来，举起粗壮的手拦住她。
田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大小姐，你明白老爷的性子。如果你不想回家，回了后当面和老爷说。”
话落，两名保镖准备动手。
唐念汐身体一转，“特地带了两名打手来，唐华真懂我。”说完，她笑了一声，不等保镖请她，直接上车。
砰——，车门关上，加长轿车宛若黑影，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离开。
再次回到唐宅，装修格调丝毫没变，客厅里的装饰物都在。
如果硬要说哪里变了，那就是一进雕花大门，走入客厅的柜台上放着一张精致的男女合照。
女的是唐安暖，笑靥如花，小鸟依人。男的是谈慕凡，高大英俊，极有魅力。两人站在海滩上，徐徐清风吹过，撩起两人发丝，紧紧相拥。
哒哒——，极有节奏的拐杖触地声响起，仿似隆钟的声音传来，“过来。”
没有任何客套，也不打招呼，十分随意，带着命令的口吻。
唐念汐看着唐华，除了眼角边的皱纹加深，他依旧是以前的样子，一副大家长风范，表情严肃。
“唐老爷，你费尽心思派人查我，不用兜圈，有话直说。”
唐华眉眼深重，“在国外八年，翅膀硬了。”
“再不硬，等着被你们唐家人伤害么？”
“什么叫你们唐家人？你也是唐家人！”唐华声音一大，隐隐地带了丝怒气。
唐念汐依旧一脸笑意，“改名字麻烦，各种手续，我只能委屈冠以唐姓。你和唐安暖才是唐家人，我不是。”
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女声响起，“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循声看去，她看到站在旋转楼梯口的唐安暖，一身白色衣裙，长相甜美，恬淡的气质不断散发。
唐念汐轻笑，“你放心，我很快就走。”
唐安暖一边走向她一边说，“姐姐，你说什么胡话？你一回国，我和爸爸就知道了，到处派人找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为什么要走？”
“猫哭耗子这套，对我来说没用。”八年前，她就上过唐安暖的当。
当初，如果不是唐安暖骗她离开，谈慕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唐华显然被气到了，手中拐杖用力敲地，“安暖和和气气说话，你一进来就冷着脸，说膈应人的话。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国外，完全忘了规矩两字怎么写！”
这句话越听越可笑，唐念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唐老爷，我被保镖们强行带来，你的待客之道，让我大吃一惊。从我进门到现在，我一直笑脸相迎，什么时候给你脸色了？更何况，你都说了，我一个人在国外。所以，我只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一连串话，笑着说完，一字一句戳人心。
一道暗芒从唐安暖眼里飞快闪过，唐念汐变了，变地伶牙俐齿，敢反驳父亲了。
唐华紧紧捏住拐杖龙头，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丢弃你的那套规矩，从今天起，你就住在唐宅。再跑到不三不四的地方卖酒，我打断你的腿！”
她回国就几天，他就查到了她的工作地方和落脚地。卖酒在他眼里成了不干不净的事，她倒想问一句，妈妈去世不久，你迫不及待夺取宁家财产并入唐家，这钱你拿地舒服么？
客厅内一下子尴尬起来，气氛十分紧张。
唐安暖走到唐念汐身前，伸开双臂就要拥抱她，却被她一个侧身避开。
“姐姐，你……”
唐念汐没有理会，一双眼睛暗藏深意，她看着唐华，“你确定要我住这里？以后发生了什么，不后悔？”
每个字里透着威胁，唐华眉头皱起，“不住在这里，你还想住在老城区，那个破房子？安暖和慕凡订婚了，你既然回国，就不能出纰漏。”
她没有说话，勾起的唇角溢满讽刺，不是不出纰漏，而是出了大纰漏。
这时候，唐安暖一脸柔和地说道，“姐姐，在你回国前，我和慕凡订婚了。他现在忙，等空了，我们就去拍婚纱照。”
“为什么说这么详细？你在担心什么？”
两个问题直戳唐安暖的心思，的确，她故意这样说的。
“田叔，给大小姐收拾房间。”唐华严肃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他看向唐念汐，“跟我到书房来。”
“姐姐，爸爸叫你去书房呢。”唐安暖看她还不跟过去，伸手就要扯她。
“唐安暖，你的手太脏，你每靠我一下，我就恶心。”说完，唐念汐不顾她脸上神色变化，往书房走。
叫她回唐宅住是假，她想看看，她名义上的父亲要对她说什么？
客厅安静下来，唐安暖甜美的微笑立即散去，眼里布满阴沉。
她双手紧紧握住，唐念汐，你现在牙尖嘴利，我不和你计较。你以后的生活，生不如死。
亲情爱情，你一个都别想得到！八年前，我和妈妈承受的痛苦，你要更痛！
唐宅书房
唐念汐跟着唐华进去，书房门刚被关上，她就听到砰啪一声。宽大的红木桌上洒落一堆照片，看到照片里的男女时，她的眼睛倏然睁大。
照片里，是她和谈慕凡，销金窟大门外，他将她抵在车门旁，动作看似亲昵。
很多张照片，场景一变再变，就连她被带去鼎山别墅的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