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去找,到处去找我喜欢的人,可她们都不是你啊!”福临哽咽着,喉头生硬着,“每每心满,又会有一块空地来!我怎么会忘了你?该死的我,怎么可以把你丢了那么久?”
迷蒙着,烟雨中,所爱之人,一袭白衣,浅笑着,“我在原地等你,从没离开过!”
又浮出一句话来:“只求你记着当日那一句,不管怎么样,一定得记着来找我!”
“我们不会分离的!若真的分离了,我一定会找你的,只求你,呆在原地不要走!我怕我们两个都走开了,从此,就难再见了!”这是当初福临的话。
只今日,不是她不等,而是自己忘了她,把她忘得干干净净的,随风一散,什么都没有,就连这烟雨阁中,都没有她的气息。
你又在哪里?原地又在哪里?
原来,早没了原地,不是你走失了,而是我迷失了。
一脸陌生,偏又熟悉的感觉,前生今世浮上眼前,原来,竟已是世世纠缠!
前生,她骗了自己,误了天下,可不怨她。她那一句:若有来世,定为你谋取天下!
也只为那一句,寻到这世,自己却伤尽她心!
画中人,依旧冷清,却已不在眼前。
福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忘了朱芊灵,只记得火中,看不到后,便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醒来后,就是再也没有朱芊灵了。
记忆沉痛,全是灰色。
对着眼前两幅画像,福临轻声道:“芊灵,等着我,我用余生,用来生,用尽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话音里透着无人可撼的坚毅。
门被谁撞开了,进来之人却是芸香。
福临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她,漠然道:“芸香,你瞒了朕四年!”指尖掐入掌心,血滴了出来。痛,也及不上心里的痛。他肯定这一切与芸香有关,现在,他恨芸香,抑或说,他恨自己。
当归书跑出去,告诉芸香,福临去了烟雨阁时,芸香便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她命人去接芫宇回宫,而自己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才走入这烟雨阁来。
四年来,烟雨阁竟没什么大的变化,芸香也不惊讶,本来朱芊灵就不同于一般人,她住的地方,也如她人一般。
芸香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是瞒了够久的!”当她看到福临背上颤了一下,便又道:“皇兄,芸香做了这些,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也不求原谅!”深呼吸,却发现这密室里空气不足,她扶着门,用力睁着眼看着福临,而手指已经掐入门里了。
福临没想到芸香会这样说,仍是不回头,只道:“芊灵还活着!”那天,秦画香的话,他还记得,一丝可能,他都不愿放过。
笑容从芸香脸上露出,灿烂如春花。她没有赌错,就算用她的命,她也无悔。“她还活着,那就真好了!”她虽然不相信朱芊灵尚在人间的消息,但福临没有因此而消沉,便是最好的。
“朕要去找回她来!”福临认真道。
忽然,一句话在耳边再度响起:“朱芊灵是我的女儿,是你的妹妹!”是多尔衮的声音。
福临神色黯然了下去,长叹气。
她是南明公主,自己就是她的仇人。等她好不容易放下了那段,又冒出她是自己妹妹的身份来。此情何堪?
“芊灵!”福临哀伤的道,“我们究竟怎么了?”
只听得一声巨响,福临回头,却看到芸香瘫坐在了地上,地上,门上,一片血红。
福临大惊,想要走过去,但一想芸香让自己失忆,忘了朱芊灵四年,就对她恨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福临冷声问道。
福临的反应在芸香的意料之中,芸香脸上毫无血色,却露着笑意,心满意足的笑意,努力张口,缓缓道:“皇兄,芸香怕再也帮不了你了!我该去陪阿玛了!”
“他不是你阿玛!”福临要告诉芸香真相,他现在对芸香全是恨意,恨不得杀了芸香才好。
福临以为芸香一定会伤心,至少是失望,却没想到芸香还是笑了,“皇兄,芸香都知道!”不理会福临的惊讶,芸香强撑着那一口气,道:“你和阿玛都错了!芊灵还是芊灵,是朱由崧的女儿,而芸香还是满清的格格。”芸香笑着,如风中的花儿一般,笑得叫人心碎。
福临没想到芸香会这样说,只道:“你凭什么这样说?若芊灵不是皇叔的女儿,皇叔又怎么会对她那般好?”他实在无法理解多尔衮对朱芊灵的感情。
“阿玛也错了!他亲生女儿在身边,却只当朱芊灵是。”芸香想起多尔衮临终前还记挂着朱芊灵,便不自觉落了泪下来。
“当年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是飘香告诉我,我和阿玛流着同样的血,所以,我知道了!”芸香苦笑了,多尔衮为了保他所谓的女儿,竟然不惜一死。而他真正的女儿,他却一直亏了她。
芸香说完,嘴角流出血来,又看着福临,只强笑道:“皇兄,你既然知道了这真相,又该如何呢?”
“朕要去找回芊灵来!”福临声音缓和了些,但对于芸香,他始终不能原谅她让自己失忆的事。
芸香摇头,笑了一回,又落了一回泪,“皇兄痴情,若芊灵找不回来呢?”
“倾尽所有,天上人间地下都一定要找到她!”福临眼里一片执着。“昨夜朕出宫,有人说见过她了。”
“是真的吗?”芸香还是不相信。
“是真的!”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芸香惊了一跳,她听得出来人的声音,“你怎么来了?诗佳”
诗佳进了房,看到芸香倒在地上,便上前抱着她,焦急地道:“你怎么了?”又抬头对福临道:“皇上,骗您的不是芸香,而是我,我早就知道芊灵还活着,但谁都没有告诉!连芸香都不知道!你要杀人,就杀我吧!别杀芸香,芸香一直帮着你的啊!”
芸香知道诗佳不会骗自己,勉强的笑着:“她真的还活着?”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诗佳点头,见芸香口中流血不止,慌了,道:“你这是中毒了啊!你服毒了?”
“什么?”福临也很意外,上前一步,又缩了回去。
这一切,都让芸香看在眼里,芸香对诗佳道:“别急,我没事!”又对福临道:“皇兄!”唤一声,见福临不语,也不计较,只仍道:“芊灵还活着,那便是最好的事了!只是,依芊灵性子,她不会进宫来当你妃子的,皇兄,你又该如何是好呢?”芸香心酸了,泪全洒在了诗佳身上。
“朕便不当这皇帝!”福临想也不想便道。在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朱芊灵。
大清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三,清朝第一位入关皇帝顺治,爱新觉罗福临得天花不治身亡,在位十六年,时年仅二十四岁。而皇位由其三子玄烨继承。
亦有人传,福临对董鄂妃痴情,看破红尘,从此遁入空门。
阳春三月,春风又绿江南岸。
扬州琼花开时,引无数游人前去观赏。
当中,一名蓝衣少妇抱着小孩子,只见那小女孩生得娇憨可爱,正逗得其父母大笑。
其父边笑,边抱过女娃,又对其母道:“飘香,咱们来这扬州时间也不短了,什么时候回华山去呢?”
原来这二人便是白天宇与一剑飘香夫妇。
一剑飘香虽是当了母亲,仍未脱了小女孩的调皮,一笑,捉弄着父女二人,只道:“芊灵姐还在这里呢!我要陪着她!”
白天宇只笑,一切都依娇妻。
等游完了湖,赏遍了琼花,二人便回到湖边那一座小院落里。一剑飘香大声对屋内道:“依云快叫芊灵姨娘开门!”
小依云嫩嫩的声音唤了起来:“芊灵姨娘!”
才喊完,院门开了,只见一个素衣女子走了出来。一绺如丝缎般的长发迎风飞舞,如淡烟的蛾眉,一双秋水明眸,挺秀的瑶鼻,不施脂粉的娇靥甚是清丽,细腻不带丝毫瑕疵的雪肌肤色奇美,身姿纤弱,容华若仙,灵气逼人。她淡笑道:“琼花开得如何?”一笑,眼底的娴静与淡然不经意的淌了出来。
一剑飘香随她进了院,便笑着道:“早说要来看了,今年终于看到了!”又道:“芊灵姐,已经两个多月了!”
院里收拾得很干净,当中一方小石桌,再围着几张小石凳。桌上正摆着茶具。院子的一角,种了几株叫不出名的花草。
“我知道!”朱芊灵仍是淡笑着,“你信那是真的吗?”说着,又让白天宇抱小依云进去,让一剑飘香坐在院里,二人品着茶。
一剑飘香也笑了,“说他染上了天花,我可不信!再说什么看破红尘,出了家?我就更不信了!”一剑飘香闻了闻茶香,赞道:“好茶!”
朱芊灵一笑,道:“师姐跟我说,我这毒还未清,要常喝这茶!”
“吸了你的毒,她虽未死,却也活不多久了!前些日子叶萧晟见到她,已经满头白发了!”一剑飘香道。
“谁都好了,只可惜芸香!”朱芊灵脸上有些伤感。
“芸香也是自愿的!若不以她的血封住福临的记忆,怕以福临那痴情性子,早就殉情去了!”一剑飘香笑道。
“可福临记起我时,她就非死不可啊!”朱芊灵淡淡道,“终究还是亏了芸香,我一直不去见福临,就是怕会连累芸香!”长叹口气,又轻声道:“我欠了她的!”
一剑飘香却摇头道:“是她还清了欠你的!”她给朱芊灵续上茶,又道:“福临这人现在也不知去哪找你了!你也不急!”
风吹起朱芊灵的秀发,她站起来,摸着佩在衣上的玉箫,缓缓道:“我答应过他,会在原地等他的!不会走!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一年不来,我也等,一世不来,我也等;生生世世,我都会等!”
一剑飘香眼里含着笑,看着朱芊灵,终是叹了口气。
风起时,一阵箫声传来。这曲子竟是秦画香的那一曲《春闺梦》。
朱芊灵心中微动,嘴角露出浅笑。取下玉箫,施出轻功,寻着那箫声而去。只听得又一阵箫音和了那先前箫音。
而一剑飘香听出,这正是朱芊灵日常所吹的《美人泪》。
烟柳雾中,碧波湖上,琼花开处,玉人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