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翘翘看着我一副哀其不幸的样子,坐在床边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啪啪啪”地往脸上拍着她每天必备的各种保养品。
而我则躺在床上,对着她的侧脸茫然地发呆,等待着身体从昨晚漫长而浑浊的梦境里苏醒过来。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无力地按下接听键,一个陌生的女声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喂,您好,请问是陈桐小姐吗?”
“嗯,是。”我从床上坐起身来,从一旁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满脸疑惑的神情。
“陈小姐您好,是这样的,有一位男士出车祸了,现在正在我们医院急救,因为他所开的车子登记的是您的信息,所以我们现在打电话过来,现在病人情况不太好。请您尽快过来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并且交一下各项费用,还有病人手术过后可能需要陪护,请您做好准备。”那个女声的语气听起来柔和而官方。
我浑浑噩噩地挂掉电话之后,突然想起来这几天的梦境里,好像某一幕总看到一个人血淋淋地倒在血泊里,现在看来,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是具有可怕的预见性啊。
想到这里,我突然被胃里翻涌起来的一阵莫名其妙的血腥气弄得想呕,我光着脚跑下地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开始干呕,我忽然觉得,仿佛有一群黑色的蚂蝗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我的身体一样,吸食着我的血液,我的胸口像是有一个怪兽快要撕破我的皮肤钻出来一样。
“怎么了?”何翘翘追过来,蹲在我身边,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问:“发生什么了?”
“宋凯承出车祸了,医生说他情况不太好。”我的心里涌来一阵阵寒意,眼前一阵黑暗朝我袭来。
记得当初刚刚离婚的时候,我几乎恨不得他们两个人立刻暴毙,可是现在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的情绪忽然变得无比复杂,胸口像是被石柱压碎了。
何翘翘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揽着我,良久,轻声问我说:“你还是决定过去,是吗?”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来,她依然还是最了解我的人。
春天的阳光变得愈发热烈起来,天空撒下万丈金灿灿的光芒,这座城市,在渐渐回升的温度里缓缓苏醒了。
这个城市永远不会缺少的,就是不断的悲欢离合和眼泪,到了最后,只剩下干涸而空洞的瞳孔。然而这座城市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而停下旋转的齿轮,有的时候,我们仿佛还能听到它“咔嚓咔嚓”的声音。
何翘翘推掉了和设计公司的约,执意要陪我一起去。我们出门的时候,手机铃声像是一道魔咒一般再一次在我的耳边响起了,我看了看那个备注,犹豫了一下,然后装作没有看到,把手机调至静音,跟何翘翘一起出门了。
今天的北京难得没有刮风,和煦的春光前所未有地让人感觉到舒服,我们坐在出租车里,看着这座渐渐苏醒的城市,就像是看着一个光鲜亮丽的橱窗。
到达医院的时候,我看到急救室上“手术中”的灯光依然亮着。
一个医生低着头急匆匆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看到我之后,口气生硬地问:“你们是病人家属?”
我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语气仍然有些颤抖地说:“对,我……我是他前妻。”
我话音刚落,只见那个医生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说:“请跟我来。”
我回过头看了何翘翘一眼,她仿佛体会到了我的感受一般,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朝我轻轻点了点头。
跟着医生走进办公室里,他坐在办公桌后,说:“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因为车祸比较严重,导致病人身上多处骨折,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车祸发生的时候,病人头部受到重创,现在颅内出血严重,脑子里的淤血很可能会凝结成血块压迫神经,现在也不排除全身永久瘫痪的可能……”
直到出了诊室,我的双手依然冰凉,签字的时候那只手还有些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何翘翘的眼中始终盛满了担忧,形影不离地陪在我身边。
办完了所有手续之后,我们坐在手术室外,沉默地分享着彼此的呼吸。
“你还好吗?”良久,她握起我的手,将手心的温热传向我的身体,轻声问道。
我缓缓地侧过头看着她的脸,说:“翘翘,你说……我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啊?我记得当初他那样对我的时候,我真恨不得他不得好死,用了一百种方式在心里诅咒他,现在他真的出车祸了,我却还守在这里,还替他缴费跑前跑后,人生还真是荒唐,你说是吧?”
“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永远不饶人,但是我知道你还是大学时候那个善良的傻姑娘。”她的嘴角荡漾开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知道,她一定是又想到了自己。在对渣男的毫无底线的宽容上,我们还真是不相上下。
过了两个小时,我们没有等到手术结束,但是却等来了另一个人。
我们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发着呆,我抬起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潇潇朝手术室这边走过来,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我。她穿着夹克,小皮裙和过膝靴,一副青春洋溢的样子,看起来是从流产中恢复了起来。
她脸上的表情太熟悉了,就像是电影里邪恶的女巫师一般,狭长的双眼,森森的白牙,嘲弄的表情中仿佛还带着一丝不屑,刚刚她脸上那种着急的表情在看到我之后,瞬间烟消云散,被仇恨和厌恶取代了。
她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目光里的阴毒像是月光下的海浪般翻涌不息,呼吸声就像是潮汐声一般朝我袭来。
此时的她倒是一点都不认生,径直走到我跟前,一把扯住我的衣袖,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的语气,对我说:“你之前不是说跟凯承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吗?现在怎么了?这么急着跑过来,不是余情未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