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江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小区里的灯火看起来格外浪漫,草地里每隔几步就有一盏造型各异的led灯,明明灭灭就像是从天上坠落在草坪之间的星光一样。
此时笼罩在我心里的疑云变得更加厚重了,那个号称是林江妈妈的女人真的就是他的母亲吗?他的私人公寓又为什么会出现******身影,照理来说,我来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下班了的,依照他不爱应酬的性格,应该在家啊……
我就这么低头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小区的大门。
这个时候,放在包包里的手机传来一阵久违的铃声。
“小桐桐儿,接电话啦……”那是顾泽的声音,当时他抢着我的手机在里面录下了这段令人鸡皮疙瘩瞬间掉一地的音频,然后还好死不死地设置成了他的专属铃声。
我忙不迭地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一秒钟都不敢怠慢。
“喂……”我轻轻答了一声,但是那边并没有立即开口,只是传来顾泽浓郁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说道:“陈桐,你现在能过来吗?”
他告诉我的地址是西城区的一家小巷里的咖啡厅,看起来很寂静,店里只有两对情侣在说着悄悄话,脸上还带着甜蜜幸福的笑容。
自从那天从他家离开之后,我还没有见过他。
他还是老样子,身上的每一处都精致而一丝不苟,就连皮靴上都没有一丝灰尘。可是今天的他,又有哪里不一样,下巴还有些许青色的胡茬,整个身上笼罩着一种苍凉而潦草的美,就像是雕塑断臂维纳斯似的。
他朝服务员招了招手,替我点了一杯拿铁,然后我们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把咖啡送到我的面前,咖啡杯和搅拌棒轻轻的碰撞声,才打破额我们之间的寂静。
他舔了舔嘴唇,说:“陈桐,上次对不起,是我情绪太激动了,说了伤害你们的话,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轻轻点点头,低头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可是谁又愿意看到今天的这种局面呢?所有的言不由衷,不都是来自于平日里一点点积累的摩擦和怨怼吗。
“嗯,我知道。”我低下头,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然后看着顾泽的脸在咖啡散发出的白色的雾气中渐渐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不再说话,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半晌,他看着我,缓缓摇头说道:“陈桐,你真是心狠。”
是啊,我对谁都心狠,包括我自己。可是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我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一个人独自撑到现在呢。
我朝他笑笑,对他的话不予否认。
“这些天你见到林江了吗?”他忽然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我有些惊讶,睁大眼睛看着他。
见我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既然你没有见过他,那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向我打听过他的消息,你难道不想亲自跟他解释吗?林江他就这么不值得你去挽回一下吗?陈桐,我记得你并不是一个这么被动的人啊。”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我今天去林江的公寓,遇见他妈妈的事情告诉顾泽,只是垂下眼帘,轻声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因为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想见我,所以……”
我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对面的顾泽便深吸了一口气,说:“他住院了。”
他一脸漠然的神情,与平时那个跟我插科打诨的顾泽判若两人,他的眼眸渐渐收紧。
“从那晚你们公司的年会之后,林江就接连去日本和新加坡出了一趟差,回来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工作,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可是你我都应该明白,他突然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就算是铁打的机器人,都受不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清冷而淡漠,每一个字听起来都跟我无关,却又都像是对我强烈的谴责。
“陈桐,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做人不能太自私。”他说完,拿起桌上彩色的便利贴和笔流利地写下了一串地址。
丢给我之后,起身结账走人了。我坐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那张便利贴上,写着室内最大的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然后把它紧紧捏成一团,握在手心里刺得手心有些微微发痛。
林江他,真的是因为受到我和宋凯承的刺激,才会这样一声不吭地折磨自己吗?
我看着顾泽离开时候的背影,心中的感情一时间变得复杂起来,他果然,还是没能原谅我。
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咖啡已经凉了,那两对小情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有服务生在吧台后面收拾着。
我看着窗外,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在了这座城市,我推开咖啡厅的门,一股凉意瞬间迎面袭来,吹得我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起来。
那张纸条依然还被我紧紧攥在手心,尽管上面的内容我已经烂熟于心了。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走到路口拦下了一辆车,报下了那家医院的地址之后,便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后座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那位司机师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我几眼,用一口浓重的京片子跟我聊道:“小姐,怎么这么晚去医院?一个人去看病吗?”
“小姐,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一个人在北京是不是挺不容易的?”
“是不是朋友生病了啊?可是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但是此时的我根本无心跟他搭话,就只是“嗯”“哦”地回答几句,眼睛始终看装窗外。
司机大哥仿佛来了兴致一般,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说着,每句话都在我的耳边环绕,但是我却没有一句是完全听进去的。
窗外这座城市的夜景一样一样地从我眼前飘过,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脑海中就像是一团缠绕不清的线团似的。
说来一路上竟然出奇的顺利,竟然没有红灯,很快就到了医院,而且很轻易便找到了林江住的病房。
只是站在门前的时候,脚步突然有些挪不动,手上仿佛也瞬间有千斤重,抬不起手来握上那个门把手。
有那么一刹那,我竟然觉得,虽然我们现在只有一门之隔,可是我们就会永远这样下去,不再相见,不敢靠近,但是却也没有真正离开,我就永远站在这扇门之外。
可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永远呢?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就算是躲也躲不掉。
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了,我来不及闪避,直直地对上了门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