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儿回到了我的家。整个晚上芮儿躺在床上看书。东子在芮儿的授意下,当然又跟着朱小燕回到了他们的家。我夹在芮儿和东子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芮儿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家。
家已经恢复了我活着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些芮儿的生活用品,芮儿从北京带了好几本商战小说,大都是时下热门的小说,在这一堆小说中,芮儿都是快速地翻了翻,最后芮儿拿着看的书竟是《胡雪岩传》,对胡雪岩我谈不上有多了解,这个红极一时的红顶子商人远远不及尼采,不及杜拉斯,甚至不及余华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如果是我选择看书,我肯定不会去看《胡雪岩传》,我不是一个为生而生的人,我是一个为爱而生的人,商场的一切对我而言,遥不可攀。尽管我周围大多围着商人,尽管我也参与过校服的制作,可我对经营还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我喜欢过有爱的生活,喜欢过相爱的日子,如果象朱小燕这个样子,我一天也不愿意过。
夜在各种各样的喧哗中静了下来,芮儿还在看那本《胡雪岩传》,芮儿看得那么投入,夜间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离芮儿无限遥远一样,我真的很服芮儿,如果是我在朱小燕的亲人团面前,我肯定是拔腿而走。单纯的两情相悦本该是愉快而美好的,为什么要有太多他人的介入呢?
记得那次是在一个中,午东子来找我,我们就一起出去吃饭。刚到妙语幽香,迎面走过来一长发女人笑笑地迎向东子,我马上意识到那是他的妻子,这并没什么。我无法理解的是她的笑,那种好像挺高兴的笑。等我放眼望过去的时候,不远处还站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我便猜到这是朱小燕的一家人。
当时我正在吃着一个苹果,我并没停下来,只是那么静静而坦然的看过去。然后继续慢慢往前走。东子当然不会再跟上我。
我在那个我们常坐的靠窗位置坐下。我望向那个停出租车的路口,一辆红色车,东子先上去,朱小燕后上去,随着另一辆红色车停下来后,朱小燕的家人跟着钻进了车里,两辆车开走了,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开走的,除了无限的疼痛和无奈外,我只能干坐着。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是服务员问我需要什么的声音把带回到现实之中的。我点了菜和饭,让老板娘帮我装好,带回房间去吃,我怕在那里吃,因为我肯定我的泪会掉下来。而我从不愿意在除东子以外的人面前落泪。
吃过饭,我打开很久没看的电视,想冲淡转移这些突来的纷乱。然后,我想睡觉,这是我发明的缓解坏情绪最好的办法。睡觉。不去想。我躺在床上自言自语。
而梦中我与东子在一条商业街上走着,我们仍然那么亲近,他甚至靠在一段护栏上拉过我紧紧地抱着我……可是梦醒了。
梦醒之后,我的眼泪还是没有控制住,黄豆般往下掉。我和东子彼此其实才开了个头,就这么暴露在现实的尘埃之中,我们的爱情还有发育成长的希望么?我刚战战兢兢想相信爱情是真的,无情的现实却大笑着指给我说:“那是假象,是海市蜃楼。”
好多次我对东子说,让我去死吧,死了我才可以天天陪着你,看着你,守着你。东子就会紧紧地抱着我说:“老姐,别这样,别这样。我们的爱情是牢不可破的,我爱你,这是真的,永远是真的。”我是该相信东子的话,还是该相信我看到的现实?我刚刚庆幸自己又抓住了生活的机会,东子又跑过来和我相聚,可这白天的太阳,这明亮的阳光送给我的却是,朱小燕的亲人团,硬生生地抓走了东子,东子甚至连回头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如果我也象芮儿这样坦然面对朱小燕的亲人团,如果我也能够做到芮儿这样据理力争,我还会死掉吗?还会变成一个没有面目,没有躯干的女鬼飘来飘去吗?
我被现实打败了,我怕它,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它来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下午稍晚一直到晚上,我拼命拨东子的手机,都是“对不起,您拨叫的号码暂时未能接通,请稍候再拨。”计算机女人的声音,冰凉冰凉的。从此,东子的电话就是这样东关关西关关了。极不好打,偶尔打通一次,也是极为短暂的。我厌倦了,我不再拨电话了。我开始矛盾。我不断地问着自己,我是在强求什么吗?
我早已学会不在生活中要太多的东西,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养活自己并尽量不放弃掉个性和生命这一大堆蛋白质。请不要将这刚刚绽放的鲜艳小花掐下踩在泥里,让它成为这平淡世界的好风景吧。当我回忆着那细小的每个靠近的情节时,我甚至有点颤抖。这一切都如此真切。
当东子一次次握住我的手,那种柔软的温度直抵我的内心,那种温暖的感觉令我沉醉不已,我就是一直靠着这点可怜的感觉而彻夜不眠地等着白天的到来,等着东子办完事后的短暂相依。
东子的家里已处于一级临战状态。全民都动员起来。在我们从内蒙古又回到武汉后,人民战争就打响了。战火从他的大家庭四面八方迅速蔓延至他众多的朋友和客户。
几乎没有任何理由让任何人相信像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就是全社会都吃喝嫖赌了,他一定是最后一个还正正经经呆在他的家里。”东子以前就是这样的人,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与一个大他好几岁的我纠缠不清,居然会成为亲人团的公敌。从这一刻起,东子就成了与他家庭和利益相关的人民的公敌。包括那个深藏在他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己的公敌。
我安乐窝的墙不像以前那么厚实了,我甚至很想把卧室里的这一面墙刷上一句话:“把革命进行到底!”很想去战斗一辈子,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支持我的战斗,甚至包括芮儿在内,我的确孤家寡人一个,力单势薄。
我失败了。战斗才刚刚打破,我就变成了一个女鬼,眼睁睁地看着芮儿陷进这团污泥之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芮儿的手机响了,在我的回忆之中响起来的,我不看就猜到是东子,芮儿快速地丢掉了书本,抓起电话,芮儿的这个动作对我而言,有些心酸,原来她看书是假象,原来她一直在等东子的电话。
东子在电话中问:“芮儿,睡了吗?”
芮儿说:“我在看《胡雪岩传》,挺好看的。”
东子又问:“在她哪里睡得安稳吗?”
芮儿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也想过来?”
东子没有说话,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东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芮儿,你和她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如果是她,这会儿肯定会暴打我的手机,我一直等你的电话,一直等。我担心你。”
芮儿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这是我第二次见芮儿的这种笑,这种笑总让我不寒而栗。我清楚芮儿,芮儿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女人,有的时候,她的举止会连我这个她最好的伙伴也会感到害怕。我越来越糊涂,我不知道她这样究竟是想干什么?就这么个人人见了,都会觉得可人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在典雅精致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比寒冰还冷酷的另一面。我亲眼看着她把一条野狗倒拎着,扔进一个深不见底的窨井内,原因就是这猫用爪抓伤了自己的手。那个时候,你要是看见了,是绝对不会认为她是一个较小玲珑温柔的可人儿的。
芮儿面对东子的时候的冷笑,我似乎懂,又不懂,我只是感到害怕。
芮儿说:“东子,你没事吧?你没事就行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早点休息吧。”芮儿想挂掉电话。
东子急着喊:“芮儿,别挂电话好吗?我睡不着。她们都睡了,两边的父母要我保证,不再和你有关系,不再和任何女人有关系。芮儿,我能保证什么?她活着的时候,一次次要我保证,我总是拒绝保证,她走了,走得那么绝情而彻底,我还能保证什么呢?芮儿,你能理解我吗?我真的想她,每时每刻都在想她,看到你,我的这种想念才有真实的着落,没看到你,我就象飘在半空一样,那么地不真实,我活着还有意义吗?”
芮儿不说话,她紧紧地盯着书桌上的相片,我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清纯,芮儿的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芮儿不去擦,泪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东子在电话的另一端叫:“芮儿,芮儿,你在听我说话吗?”
芮儿扬了扬头,把泪水逼了回去。她清了清嗓子,才对着手机说:“东子,我理解你,真的理解你。我也想欣儿,和你一样想。是她让我明白,爱是什么,是她用无奈的离去告诉我,爱需要珍藏,需要付出,需要相通,更需要彼此的守护。东子,我们都化悲痛为力量好吗?我们都振作起来,联手做一笔大买卖,到那个时候,你成了公司的董事长时,你就有绝对的权威,你才不会受制于朱小燕的亲人团。”
东子说:“是。芮儿说得对。我能喊你老姐吗?象喊她老姐一样喊你行吗?”
芮儿快速地说:“行。只要你快乐,怎么做,我都愿意。记住,别再和家人对抗,我们开始联手做生意,过几天我去北京办理手续,要求回武汉工作,我会考查好项目,我们一起投资做,放心,我会帮你的。睡吧,东子。”
东子挂掉了电话,芮儿放下手机时,又一次把视线投到了我的照片上,我的脸上永远在笑着,而且永远是同一种姿态。这种姿态对活着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我永远用自己的笑脸和年轻占据着芮儿和东子的内心,这是朱小燕拼尽一生也达不到的效果。
但我不明白,芮儿什么时候和东子开始要联手做生意的?我不是一直守在他们身边吗?但我也知道,还是存在着很多疏忽的的地方。为什么芮儿会突然想起和东子联手?她自从离开武汉,来到北京后,就在服装行业打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芮儿的性格独立,是那种极有主见的人。而且东子和她经营的是完全两样的业务,东子一直就从事这钢材生意,他对钢材以外的行业几乎一窍不通。难道是芮儿要转行做钢材?这可能吗?我记起那次她和刘丽丽的通话,她要求刘丽丽帮自己介绍一些钢材业务方面的人和具体情况。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尽管我相信芮儿只要想做,就没她做不好的生意。但只是过于蹊跷了!
我和东子相交这么久,但从不关心他生意方面的事。我是一个喜欢安静,喜欢无拘无束,活在自己的想象里的女人。我好像只是为爱而生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它的能激起我的兴趣。我看着坐在台灯光环边沿的芮儿,她静静地垂着头,一动不动。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这个我引以为知己,当作比亲姐妹还亲,除了东子,就是我生命的另一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