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清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总以为他们之间越来越疏远,多少跟乔爱诗的身体状况有关。世界上没有圣人,她更不会以非常人的标准去框定他,但是此刻听他说的这样透彻,她又忍不住唏嘘。
五年了,乔爱诗不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意,现在他预备正式结束这段婚姻,她却反而想要生一个有他基因的孩子!
很显然,以乔爱诗的身体状况,孕育生产必定比一般女人要辛苦许多!
她只是一心想要一个孩子吗?还是……
“清清,你不要多想,我并没有答应她。上次你送我去机场,一路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坦诚的。对吗?”
郦清清抬眼看着他:“你提前回来,就是为了跟她谈这件事吗?”
陆昕裴略迟疑了一下:“不全是!”
隔了几秒钟,又听见他说:“上个星期,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里面是我们两个人的几张照片。”
这下,她又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是那天在航站楼门口,车牌拍的很清楚,还有我下车,你下车,上车。每一张都刻意打上了时间,应该是拿手机拍的。”
她的第一反应是慕少祺!
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是我到了你们学校以后才启用的一个邮箱。清清,你平时在学校里并不开车,在你同学里面,熟悉你车牌的有哪些人?”
她摇了摇头:“应该是慕少祺!”
陆昕裴重重地一皱眉:“他?”
然后,郦清清就把那天从机场回来,半路上遇到前面一辆车故意急停造成追尾,车主企图敲诈,慕少祺帮她解围,打架受伤,还有慕少祺说过的那些话,三言两句地告诉了他。
她不由得声音低了下去:“他好像早就知道了,放暑假之前就问过我一次。”
陆昕裴的面色反倒渐渐缓和了下来:“确定是他吗?”停顿了一下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班上的哪个同学?比如苏郁莹?”
郦清清认真想了一下,总以为最大的可能还是慕少祺!
“不会,如果是其他人,就太巧合了!”
陆昕裴点了点头:“那就是他了。有一次他到学校里来找你,被我拦住说了几句,他应该就开始疑心了!”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昨天被慕少祺故意安排见到乔爱诗的事告诉他,却听见他又说:“清清,其实乔爱诗也一直在追问我,是不是因为外头有了人,才坚持要和她离婚。乔振业亲自找过我,甚至明确表示,只要不离婚,我在外面做什么,他们都不会过问。”
“收到照片没两天,乔爱诗就打电话给我提孩子的事,我本来还疑心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郦清清努力回想昨天的情形,乔爱诗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任何特别,即便拍下照片发匿名邮件的人真是的慕少祺,至少目前,他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乔爱诗。
头顶仍然是一片星光灿烂,密密挨挨地挤在一方沉寂的夜幕上,仿佛站起来高高地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所谓的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她心里蓦然一沉:“你是希望我赞成这件事吗?”
陆昕裴放开她的双手,转而扶住她的肩,一双深眸恋恋地看住她,隔了一会儿才说:“我承认,当乔爱诗说人工受孕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一丝松动的,因为我实在已经太想离婚!但是,我向你坦白这件事,绝不是在给你打预防针,更不是想让你被动地接受什么,也根本,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清清,我说过,我只怕委屈了你!”
也许,他已经让她受了不少委屈,譬如那天她开车从机场回来,如果没有慕少祺一路跟在后面,他实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虽说是一起突发意外事件,她刚刚也说得云淡风轻,但是他却不能不自责!
还有慕少祺对她说的那些话,想必也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最让他歉疚的,还是目前这种局面。乔爱诗现在已经掉到孩子这个问题里去了,乔振业的手也早已经伸到了陆风建设,城西的两个项目,都被暗示上面有人压着。连沐海风也在劝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女人嘛,外面偷偷养着就行,没必要大动干戈!
他甚至动了念头,想摊开当年乔爱诗出轨的事。他已经叫人在调查市郊的那栋排屋,也许等他查出具体眉目,他会毫不留情地把一切戳穿给乔振业看。
这五年,乔振业明面上安抚,暗中却一直在关注着陆风,去年陆风融资上市,他郑重其事地牵线搭桥,事后连沐海风都立即看出了这其中的深浅。诚然,乔振业女婿这个身份,也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或许,从他第一次“不识好歹”的婉拒,乔振业已经开始留心他了。
他还在想什么,却听她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小孩子吗?”
陆昕裴楞了一下,却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
“清清,一般男人到我这个年纪,或许早已经做了父亲。但是血缘这种事,也是要讲缘分的吧!坦白说,这两天我其实有郑重考虑过乔爱诗的提议。但是,跟孩子无关,最让我有这个冲动的,是你!我想尽快离婚,毫无顾虑地跟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也许某一天,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车内灯光幽黯,陆昕裴面上分明闪过几分羞赧,话也说的那样轻,她却还是听到了,也听懂了。
夜风微凉,天窗外即是另一番天地,星光萤火,山野寂静。这样的地方,两个人又是这样近距离的面对着面,一时间,除了她渐渐滚烫的脸颊,车内的温度仿佛也跟着升了上去。
明明是在说这样困扰的话题,明明是越来越复杂的局面,她心中堵满了看不清前路的挫败感,却怎么在他低头吻下来的那一刻,竟把什么都忘了。
他的唇瓣温热,落在她唇上的触感由轻薄变成厚重,再不似前两次的蜻蜓点水,在短暂的唇瓣纠缠之后,他很快探入了她的舌间,交换着她口中的滋味。
她一定十分笨拙,始终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而他却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她,融化她。这个吻,绵长而专注,深情却并不激烈。她的双手不知不觉攀住了他的手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自己,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男性特有的宽广和甘洌的气息,他的体温熨烫着她的手指,悸动着她的心。
郦清清的脑子是乱的,呼吸也全都乱了,仿佛很快就要溺毙在生平第一个热吻里。
而她不知道,她的青涩,她的稚嫩,她口中的香甜,她身上的芬芳,这一切让陆昕裴有多么渴望,又有多么难以自持!
她明明那样紧张,明明不懂得迂回,却毫不迟疑地接受着他,追逐着他,令他如此欲罢不能,久久不愿放开她。
天知道他是怎么停下来的!
郦清清骤然睁开双眼,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只听见他嗓音暗哑,留给她一个仓促而逃的背影:“我下车抽根烟,然后送你回家。”
她只迷茫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由得低头将脸埋在一双手掌之中,除了感觉到两颊灼热的温度,更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不安分心跳!
回去的时候,陆昕裴刻意把车开得很慢。
她的心事却怎么也藏不住!
转过下山的坡道,车子开上了平路,他又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慕少祺那边,我会处理!离婚的事,最坏的结果就是再等两年,乔爱诗提出的条件,我不会再考虑。清清,你不想听我说对不起,我就不说。但是,当你觉得委屈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她很想像上次一样说好,却始终没办法忽略自己心里的郁结,到底反问了一句:“乔爱诗还爱着你,对吗?”
陆昕裴转头看了她一眼:“即便是,那也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了。所谓覆水难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接受她! ”
其实她很想问下去,却终究吞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今天晚上他说的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她总有一种脑筋转不过来的迟钝感。他和乔爱诗之间是破镜难圆,是有名无实,那么他和她呢?
都说传言误人!即便陆昕裴的婚姻状况,在他们整个系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他自己也一向独来独往,俨然一副洁身自好的单身男人作派。但他到底是有另一重标签的,他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另一个女人的合法丈夫?
她有没有误会什么?一段婚姻,对于身在其中的两个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许,以他的条件,即便是一辈子不离婚,也会有女生愿意前赴后继地扑上去。
郦清清不由得侧目看他,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他的脸也是明明暗暗的,极好看的一张脸,五官英挺,肌肤温如冠玉,说不出的俊逸潇洒,气质风流。
就像她第一次在学校的操场上邂逅他,路灯不甚明朗,初春的月光也不够皎洁,而他颀长的身影压下来,如一阵和风迎面拂过,他的脸分明离她那样远,却毫无预兆地令她一阵脸红心跳!
见她半天不说话,陆昕裴忽然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连你们班上的苏郁莹都看出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她低低一笑:“陆老师不说,我怎么知道?”
“清清,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