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鸾山林木茂密,清幽寂静,阳光从枝缝间浸透下来,在草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芒。略往上,便是一座精致亭阁,四檐往上高高翘起,如欲腾空一般。亭内陈列着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俱干净异常,纤尘未染,应是寺内勤快的小师父每日都来打扫的缘故。
敖璟天将兰禛等人带入亭内,几人随意坐下,桌上竟然已经摆放着一套茶具,还有新鲜的茶叶,茶叶叶肥色新,闻起来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这拂云寺,照顾可真周到啊!”简小婉赞叹不已。
敖璟天却摇首温和笑道:“非也,这是我亲自带出来,请各位品尝的。”他眉目清雅,眸中含情,厚薄适中的淡色唇瓣笑起来极为柔和,一身皇族的贵气虽被刻意隐藏,但依然有种潜在的气势,使得他温雅中带些霸道,柔和中隐露威严,实是一个矛盾体,却轻易地令人心生亲近之意。
简小婉先前被安锦迷住,神游天外,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但见他举止非凡,定是位世家公子,而且相貌上乘,品性温润,是位难得的谦谦玉公子,便心生欢喜,想与他多些交谈,便问:“难道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敖璟天颔首而笑,“昨日,安锦公主与母后言及,她对拂云寺向往已久,而母后早已对她言听计从,便生了来寺礼佛之意。”他看向兰禛,眸中隐隐有些怜惜,“我觉得事有蹊跷,便仔细思虑了一番,才知晓,原来……”说到这,他便止了话语,却是伸手弄起茶具来,似是要煮茶。
“等会,等会……”一旁简小婉急忙道,“你刚刚说‘安锦’?‘母后’?那么你是……”她终于想到了,瞬间心中拔凉拔凉的,于是撅着嘴,跑到栏杆处自己抚慰去了。宁逍又是无奈地抱歉笑笑。
敖璟天略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见火已升起,便将茶壶放置炉上,只等水沸腾起来。他抬眸看向兰禛,“原来,皇伯伯要派人刺杀你。”言及此,他面色变为严肃凝重,似乎是极为担心兰禛的安全。
兰禛凝望着燃烧着的火焰,勾唇笑了笑,“那么,你来拂云寺的用意是?”说到这,陆梓钦和宁逍俱望向敖璟天。
“我想,安锦来此,也是别有目的,或许,方才的一撞便是一次试探。”敖璟天温润一笑,“而我,就是来找你喝茶的。”言罢,水也开始沸腾起来,他亲自摆弄茶具,然后,提起茶壶,往每个紫砂杯中倒了水,还兀自介绍着:“这壶水,其实是御花园里百花上的晨露,用其泡茶,别有一番风味。”
兰禛端起茶杯,正欲品尝一番,却听梓钦道:“少爷,刚煮沸的水,小心烫。”
兰禛看了敖璟天一眼,笑了笑,“就是刚煮沸的,才最有滋味。”言罢,轻抿了一小口,顿时感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不禁赞道:“果真是好茶。”
陆梓钦见兰禛无恙,才稍稍放下心来。
“茶已喝了,我也该回去了。”兰禛挑了挑眉,随意道。
敖璟天也不生气,依然笑脸相对,却是道:“茶是喝了,可这茶钱还未付呢。”
兰禛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我这袖里还有些香油钱,不知道你,可否接受?”宁逍、简小婉俱有些吃惊地看向兰禛,人家堂堂皇子请你喝茶,还亲自服务,让你给个茶钱,你都不给面子?只有梓钦习惯了,动也没动。
让人意外的是,敖璟天非但不生气,反而少有地“哈哈”一笑,赞道:“和你在一起,着实有趣,看来,我是来对了。”
兰禛见他如此,也是欣赏地勾了勾唇,却是沉默不语,似是等着对方寻个话题。
“我母后素来有头痛病,你可知道?”敖璟天想了想,便决定说出来。
兰禛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却是没能抓住,她蹙了蹙眉,道:“继续。”
“可是,安锦只送了母后一个锦囊,母后便不再发作。”敖璟天话音刚落,其他三人也惊奇地竖起耳朵,纷纷看向兰禛,彷佛只有她才知晓原因。
兰禛闭眸,静静地思索着,猛然间,她睁开双眸,射出一道极为凛冽的光芒,将那四人吓了一跳,俱问:“怎么了?”
兰禛微微眯上眸子,扬起一个冷魅的笑容,“你之前是否言及皇后已对她言听计从?”
虽惊叹于那冷魅一笑的绝美,但敖璟天还是正色道:“正是。”
兰禛闻此,微微笑了笑,修长的指轻抚秀丽眉间,缓缓言道:“好歹毒的手法。”
那四人心中俱是一震,敖璟天忙问:“如何歹毒?”
兰禛闭了闭眼,面上带了些倦容,眸中似乎有些深沉的悲伤,四人都感觉到了,俱觉得心口微微一疼,梓钦关切担忧道:“少爷……”
兰禛微一挥手,淡淡道:“只是有些累了。”言罢,继续道,“若是我猜得不错,那锦囊里是一种罕见的药物,名为‘魅茱’,用得适当,便有减轻疼痛之功效,但若不适当……便有摄魂之害。”
敖璟天一惊,“故而,我母后……”
兰禛摇了摇头,“魅茱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是关键,用此物的人,须得习得魅术,方能共济。而安锦,她已习得魅术多年。”
说到这里,四人都已明了,而敖璟天心中更是震惊之极,难受之极。他面色凝重,“那,我该如何?”
兰禛似乎又想到什么,神色平静地问道:“冒昧问一句,你父皇,是否经常在你母后宫中留宿?”话音刚落,便听简小婉“啊”了一声,满脸通红地跑到一边去了,另三人也不自在地或是撇过头去,或是轻咳一声。
兰禛挑了挑眉,看向敖璟天,“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敖璟天也非矫情之人,诚实道:“次数算多的。”
“那你父皇要有危险了。”兰禛似是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仿佛皇帝的生死与她无关一样,当然,敖璟天也不会追究这些,便诚恳问道:“那该如何?”
兰禛淡淡一笑,不紧不慢地伸出纤细的食指,沾了些茶水,在石桌上缓缓地写了起来。敖璟天越看越心惊,但面上一如既往。
正在兰禛停笔之时,一阵芳香拂过,便见一妖娆女子进了亭中,美目含情,笑意盈盈,语声如玉珠落盘,清脆动听,只听她道:“喝茶这样的兴事,怎么不叫上我?”
明媚的笑脸一如灿烂的阳光,本应是温暖人心的良方,却不知为何,亭中的几人看到安锦艳如桃李的笑脸,俱觉心中阵阵发寒。
几人站起身来,兰禛看了陆梓钦一眼,没有说话,而敖璟天却打趣笑言:“我如何敢与母后抢人,公主是母后的知己,我尊重还来不及呢。”
安锦闻言,似乎很是高兴,她随意地寻了个石凳坐下,饱满红艳的唇瓣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皇后正与苦禅大师研究佛法,我只好来了。”说着,美眸中透露出真诚。
这时,陆梓钦走到兰禛身边,关心劝道:“少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
兰禛抬眸看了看天,轻笑道:“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罢,对敖璟天、安锦略一行礼,转身踏出亭中,淡紫的衣袂在山风的吹拂下飘然若仙。
安锦注视着那抹淡紫的背影,唇角扬起一个弧度,口中轻喃:“可惜了……”
兰禛等人踏出拂云寺,放眼望去,紫鸾山连绵起伏,在日光的照耀下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辉,山顶飘渺的云雾流连缠绕,宛若仙境。
兰禛刚欲上车,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打骂声,便不禁抬眸看去,瞬间,脑海中似乎有些什么画面缓缓浮现,那些已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浮出水面。
那年,十岁的她已随丞相爹爹乔装打扮,东逃西窜了三年之久,为了隐姓埋名,她与爹爹装作相依为命的难民父子,前往一极为偏僻的山村躲藏。那村依山傍水,环境极为秀美,她与爹爹便在热情村民的帮助下搭建了属于自己的茅屋。爹爹本就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車之人,于是在村民的邀请下办了私塾,教书为生。
一日,刚下过雨的黄昏时分,她兴奋地来到山谷的溪边欣赏远方天边的彩虹。天空澄澈万里,而欲落下的夕阳却在最后时刻留下了绚烂的美景,这是以前在那深墙高院里所看不到的,她坐在溪边的柔软草地上,呼吸着花草的沁人馨香,托腮凝望天际,凝望远方的故土。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突然便听闻溪源方向不远处传来打骂声,她已经身怀武功,听觉异乎常人,那些污秽的话语侵扰了这片清净美好之境,于是心生厌恶,起身向那个方向走去。
顷刻,她便在一狭小的山谷里发现了那群人。只见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凶狠地围殴一个瘦弱的少年,口吐脏语。而那被打倒在地的少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瞪大了黑亮的双眸,狠狠地盯着几人。那几人见他如此倔强无礼,便心生怒火,下手更狠,少年终于忍不住轻哼一声,双手紧抱住怀中的一些东西,那些人见状,便伸手去抢,少年却是死也不给,其中一人忍不住怒骂一声:“真是个贱骨头!”
贱骨头,贱骨头……这声音在耳边残忍地缠绕着,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妖媚的女人刺耳的辱骂声。她本不打算拔刀相助,多生事端,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需要借助些什么才能将之扑灭,于是,她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