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查探,目前共有四路人马在追寻兰相的下落。”来人语音低沉,却带恭敬。
宗诩缓缓地梳理着马的毛发,不咸不淡道:“除去我们的人,还有戎王、陆梓钦的人,那么,这第四路人马会是谁呢?”
来人小心问道:“会不会,是皇上的人?”
宗诩沉默半晌,方道:“把我的马牵来。”
“将军?”来人疑惑问道。
“帮它寻了一个伙伴,它还能不满意?”宗诩轻笑道。
来人见状,也开起来玩笑,“那将军倒不如给它们取上一个名字吧,这样也好称呼呀。”
宗诩笑看他一眼,“给我当了这些年的管家,也从未见过你开玩笑,怎么,今日遇上喜事了?”
管家尴尬笑笑,“这不是为将军您的坐骑感到高兴嘛!”正说着,却突然皱眉看向斜前方,道:“他怎么来了?”
宗诩头也未抬,只道:“堂堂世子在你眼中竟然这么不受待见吗?”话音刚落,只见府上一仆从快步走来,恭声道:“将军,世子来访。”
宗诩停下手中的动作,淡笑转身,即使身上沾染些许污渍,却也掩盖不了自身的风华。只听他道:“已经来了,何必再报?”
仆从心惊地低下头去,不敢回应,这时,只听敖越天轻轻一笑,“是我的过错,将军又何必迁怒于他?”
宗诩挥挥手,示意仆从下去,又对管家道:“请世子去堂上坐,敬香茶。”
“不必了。”敖越天笑了笑,却让人觉得那笑是如此的飘渺,似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我来,只是想求得将军的许可,进牢探望一下而已。”
宗诩轻轻一笑,黑眸却无笑意,声音低沉,“那要看你,是探望何人了。”
“兰相之子,兰禛。”声音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宗诩眸光一闪,“兰禛乃要犯,世子恐怕无法探望了。”
敖越天也不急,只清清淡淡地笑着,虽是坐于轮椅上仰视宗诩,但他却是那么自然,仿佛只是与他平视般,不同于宗诩的淡然如风,他天生一种雅致的风情,不管面对何人,他总能如此清雅、脱俗、不卑不亢。
“孙殊元不是进去了吗?”
宗诩勾唇,“那是本将军愿意。”
“若是如此,我莫非只能自怜入不了将军的眼?”敖越天敛去笑意,俊秀却苍白的脸上无甚表情,只定定注视着宗诩的黑眸,“宗将军,恐怕,你是无法阻止我的吧?”
宗诩正愣神之际,只见又一人走过来,温文尔雅,笑如春风,“宗将军,别来无恙?”虽是笑着,可眼中却是深深的怀疑。
“未能迎接殿下大驾,是宗某的过失。”虽是这样说着,但语气及神情中却无甚恭敬,他依然静立在他们面前,高贵优雅,淡定如斯。
敖璟天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却又快速隐去,面上有些薄怒,“宗诩,你未免不将本皇子放在眼里!”
“我的侍卫都对你们顺利放行,殿下又何出此言?”宗诩轻笑着应答。
敖璟天隐去怒意,恢复温润的笑容,“那么,本皇子要探望牢里的犯人,将军可能放行?”要不是父皇将掌管大牢的权利交给宗诩,自己也不必特意来到将军府寻求通行证。只是,他一直未想明白,父皇一直器重兰相,又怎会在一夜之间给了兰相一个反叛的罪名呢?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想来探探真相,顺便看望一下那位神秘魅惑的兰相之子。
宗诩望进他的眼眸,优雅一笑,“自然可以。”
阴暗的牢里,除了终日见不着阳光,令人内心绝望外,还时不时地传来犯人在经受严刑拷打时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更为牢里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息。
兰禛深知凭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从宗诩看守的牢里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梓钦一定会在外面召集人手,冒险闯一闯,她并不希望如此,因为失败是必然的。
既然一时无法出去,也没人来拷问自己,她索性凑在墙角,闭目养神,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内力能够恢复一点,可是,许久过去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顿时失望之极。
正恍惚之际,只听牢房外传来一连串脚步声,听声有两人,但还有轮椅碾过石地的声音,如此,她便明白了,原来,是他们来了,于是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随着牢门的打开,敖越天与敖璟天心中俱是一惊。牢里极为肮脏阴暗,角落处,一人抱膝凭墙坐着,一头乌黑的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大半面容,奇怪的是,他并未穿上囚衣,依然一身淡紫衣袍,只是上面沾上不少污垢,原本那么华贵美丽的人,此时竟然落魄成这样,成为阶下囚,这实在是令人不忍目睹!
似乎是没听见有人进入,兰禛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上下散发着极静极暗的气息,冷清、淡漠、孤傲不绝。
敖越天清俊的面上似乎闪过一道愧疚的神色,一双眸子彷佛被月光笼罩般,柔和、光华万丈。他无声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木玖便轻推着他来到兰禛面前。敖璟天见状,也随他一起走至兰禛面前,定住。
“兰禛。”一道清澈柔和的嗓音在牢房中响起,敖越天轻俯身,眸子紧盯着低首的兰禛。过了一会儿,兰禛才轻轻抬起头,黛眉舒展开来,凤目中流光溢彩,略显干裂的唇微微上扬,俊秀的脸上散发出与阴暗的牢房格格不入的光华,瞬间照亮了整间牢房,也震动了她面前的三个人的心。有一种人,即使已经身处逆境,可他依然不会沉沦,而是展现出常人无法比拟的风采,以及那份震撼人心的无畏,而兰禛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敖越天心中突觉一种阵痛,他突然发现,像兰禛这样出色的人成为黑暗斗争中的牺牲品,实在是令他感到一阵阵悲凉,他竟然开始有些痛恨起自己的父亲来。而木玖曾经只听过关于兰禛的传言,心中本对她不太喜欢,但此时一见,顿觉此人由内而外都显现出超乎常人的魅力及风度,于是心生敬佩之意。
敖璟天则不同,他看见兰禛如今的模样,虽然一如既往,俊美的脸上带些邪魅的笑容,但是,看着他的笑,他竟心生一股极为酸涩的情绪,回想起当初几次的相见,他都是那么风华绝代,高贵优雅,而现在,只是一位被废的囚犯。
兰禛望进他们每个人的眸子,敖越天的是愧疚、惋惜,敖璟天的是心酸、疼痛,而那位护卫的是赞赏、敬佩,各有不同,突然觉得这样观察他们的心理甚为有趣,便不禁莞尔。
她本就生得美丽,这样明媚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便愈发令人赏心悦目,只听她用稍稍嘶哑的声音道:“殿下与世子大驾此地,可有要事?”说罢,顺手拨了拨挡住脸颊的发丝,凤眸微转。
敖越天自然心如明镜,兰禛此举并非有多么欢迎他们的到来,恰恰相反,他从她眼中读到了几丝不屑,尽管她隐藏得很深。
敖璟天也非愚钝之人,他稍稍有些不自在,却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俊美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声音醇和,仿若春风般令人沉醉,“兰禛,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你……”
“那是否看完了?觉得怎么样?”未等他说完,兰禛便开口问道,虽似不经意般,但语气中浓浓的讽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别误会,我们是担心你而已。”敖璟天温和解释道。
“是吗?怕是在担心我爹吧?担心他叛国?造反?还是……”说到这,她突然顿了顿,继而收敛起眼中的恨意,转而一笑,极为魅惑,“既然担心我,那殿下和世子何不用你们手中的权利将本少爷救出去呢?只是来这里看看就够了吗?还是,你们并无任何权利,不过是征求别人的同意罢了?”
“行了。”木玖忍不住开口道,“你别太过分了,殿下和世子好心来看你,你却……”
“木玖。”敖越天出声止道,接着看向兰禛,“我了解你的心情,或许我可以帮你,但不是现在,我只想问你,你的父亲,兰昭远丞相,是否真的有反叛之心?”
兰禛一愣,她静静地看进那双美丽清净的眸子,顷刻,方扬唇一笑,接着,她缓缓扶墙撑起身体,倚墙立于他的面前,俯视他,凤眸中清冷无垠,“你们,可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敖越天心中微微一震,对于此事,他一直将信将疑,他并不相信兰相是这样的人,但依据皇上的怒意及行动,他却不得不相信,倘若兰相并非反叛之人,那么,精明如斯的皇上又如何会下旨追捕兰相?可现在观看兰禛的神情,他又有些动摇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牢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哎呦,今天是什么日子,连牢里都这么热闹?”话音刚落,一人便已走入牢内,身后跟着一婢女。
来人花容玉貌,靥笑春桃,杏眼如星,身着藕荷色衣裙,柳腰款摆,衣裙飘飘,如魅似惑,真是安锦无疑。
看到安锦,几人明显怔了怔,按理说,安锦身为异国公主,是不能进入本国大牢的,可是,她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敖璟天毕竟是一国皇子,便沉声问道:“不知公主是如何进入这里的?”
安锦好笑道:“殿下是如何进的,本公主不过依样画葫芦罢了,只不过,我这葫芦画的似乎比殿下的还要快啊,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牢房内,几人心头都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