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禛唇角一勾,嗓音清醇如酒,“那么前辈可否告知我等,您出现在这里的意图?”此话一出,客栈里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他们。
左不思额上冷汗一冒,就算自己不说,以兰禛的功力也能够轻易地让自己吐出来,既然人家给自己面子,自己又何必不领情?
理了理思路,他洒然坐下,环视一下几人,目光在小儿的身上略略一顿,接着认真地看向兰禛,低声问道:“在我解释之前,你可否告诉我你这本事是从何处而学?”
兰禛一笑,“前辈不妨猜上一猜。”言罢,闲闲地执起杯子饮了一口。
左不思皱眉沉思片刻,方缓缓道:“你我虽都能控制人的心神,有异曲同工之处,但似乎你的比之我更加精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兰禛黛眉一挑,见过?
左不思想了片刻还是没想出来,便望向兰禛,眼中有些懊恼。
兰禛放下茶杯,面色有些凝重,徐徐开口:“您再仔细想一想,所谓见过,是在族外,还是族内?施法者是男子,还是女子?”
左不思听她一提醒,只觉得茅塞顿开,压抑着惊喜道:“族内,是我族圣女,是她,一定是她,她的与你的一样!”
兰禛心中大惊,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只衣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情绪。她努力平息后,方问道:“她是谁?什么样子?”
左不思不好意思道:“这个,我对此并不关心,所以……”
兰禛一挥手,“也罢,我从何处修得此功,请恕我目前不能告诉您,以后自然会知晓,只是,您为何扮成这样,出来‘祸乱’人间?”
左不思老脸一红,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出来,只听他问:“你们是不是都要去我螟南族,求得所谓的木曜图?”
“有什么问题吗?”宁逍不禁问道。
左不思缓缓叹口气,“我这般做,正是要挫挫你们的锐气,以阻止你们进入。”
“为什么要阻止?”敖璟天也有些疑惑和好奇。
左不思深沉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道:“我知道你们很强,比之前的那些人都要强上许多,但是,我族外围的森林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简单,好吧,就算你们有幸闯过去,我族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既然你族之人可以出来,那我们也能进去。”东清舞不甘示弱。
“嗤!”左不思轻蔑地笑了一下,“那里是我族的领地,我族之人自然能来去自如。”
“所以,你是来劝我们离开的?”一直沉默着的宗诩开口说道,一双眸子深幽如碧潭,平静若古井。
左不思颔首,笑道:“我知道你很强,但是,那森林的危险程度不是你们可以想象的。”
“那你螟南族是想霸占木曜图?”一道粗里粗气的声音传来,是客栈的一位客人。他这样一说,几乎所有人都附和起来。
“对啊,对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别危言耸听,妄图霸占木曜图!”
“你螟南族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倒想见识见识!”
客栈里的客人一个个义愤填膺,唾沫横飞,诋毁左不思。
左不思静静地等着声音渐渐小了,方阴冷一笑:“到时候丢了性命,可别哭爹喊娘。”言罢,又看向兰禛他们,“你们难道不相信我?”
兰禛望进他的眸子,唇角微微上扬,真诚道:“我相信。”待左不思目露喜色,才又道:“只是,我本来对其并不甚在意,但如今对你族圣女很感兴趣,故而,我非去不可。”
左不思一怔,而后幽幽一叹,神色间颇有些失落,“既然如此,我也帮不了你们了,只望你们福泽深厚,不会丢了性命。”
兰禛颔首而笑。
左不思深知再说无益,只好站起身来作别,转身那一瞬间,瞟了一眼兰禛身后默默不语的小二,眸中带些深思,想了想,还是说道:“小二哥,方才我施了蛊惑之法,为何独你神智清明,不为所动?”
小二微怔,而后嘻嘻一笑,“客官您看错了吧?”
左不思苦涩一笑,“也罢,是我多想了,这么多年了……”身影渐行渐远,语末化为一声委婉哀伤的叹息,无人发觉处,小二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兰禛忽地一转身,面对着小二,平静道:“跟我们一同去吧。”趁小二愣怔之时,她突然狡黠一笑,“森林那么危险,总得有人当挡箭牌吧?”
小二嘴角微微抽搐。
霞光里,碧翠的树木映着淡兰的底景,灿如胭脂的晚霞仿佛燃烧着的火焰,而那热烈中平添一份沁人心脾的清凉,令人心生惬意与豁达。
这里是螟南族森林外围,霞染天光,古木蓊郁,四周静谧祥和中透露着一丝神秘。渐渐近了,便听闻些许喧闹,原来竟是有很多武林人士在森林边缘歇息。
落日熔金,刹那间的绚丽后便是深沉的暗色,谁也不敢于黑暗中进入那黑魆魆的、仿若张着血盆大口的暗兽,还是等太阳升起时再作打算吧,今晚姑且在这里过上一夜。这是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宗诩一行人亦在森林边缘停止,被兰禛当做“仆役”而使唤的小二手脚麻利地在平坦的草地上铺上一层薄垫,再在上面摆上适当的饭食,一时间芳香四溢,引得人馋虫直上。很多人也只带了些干粮,哪里有这些美食?但看他们一行人衣着华贵,举止不凡,也没人敢上前搭伙。
小二首先干脆地盘坐在地上,也不等宗诩、兰禛他们,自己先大刺刺地吃了起来。东清舞见状,眸中闪过一道嫌恶的目光,然后到宗诩身边坐下,开始优雅地吃了起来,简小婉、宁逍与敖璟天也都相继坐下。
东清舞看上了一盘玉润的精致菜肴,正要伸出手去,哪知道那个盘子却被小二一手拿去,摆在自己面前,并开始狼吞虎咽,看着那盘菜已不复原先的精致模样,再看看小二的吃相,她不禁皱皱眉,心中一顿反胃,却意外地没有说话,只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天边已变成暗青色,他们的饭局也近结束,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神,谁也不知道森林里到底有些什么,必须慎之又慎。
兰禛仰首望向天际,心中突生一种苍凉,这片土地啊,这片属于炀国的土地,此时就在她的足下!十数年的人世沧桑足以让她忘却很多记忆,可唯独这份刻入骨髓的记忆令她夜夜惊梦,令她痛彻心扉!沉浸在回忆里的她不知道,这种寂寥无边的凉意此刻感染到了她身边之人。
宗诩转身之际略微停顿了下,回首处,只见一袭黑衣的她正仰望暗青色的天际,一种莫名的深沉的情绪萦绕在她的周身,仿佛将她与他隔离了开来,那种无法逾越的鸿沟突然令他深感不安和焦躁,他从没想过她离他竟然如此的远。也是,除了十三岁那年与她的共患难,他们之间也再无其它羁绊,就连自己故意使用的“连生”也被解了。幽深的黑眸划过一道忧虑,他静静地注视着那道犹如已经融入这暗色之中的身影。
宁逍心思细腻,他蹙眉看向那莫名令他感到沉重的身影,清亮的眸子里携一丝担忧和心疼,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仔细地了解过她,她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突听一声痛苦的“啊——”,将几人拉回了思绪,也惊扰到了一旁席地休息的众武林人士。
兰禛撤回视线,便看到一旁在地上痛苦地抱腹打滚的小二,只见他面色发青,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鬓间,一头乌黑柔亮的发丝此时已凌乱不堪。
她心头一跳,忙过去探查,眉宇间带些担忧,“你怎么了?”
小二似乎疼得死去活来,脸色越来越白,双眼渐渐失神,却只定定地看向她。忽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有力地将他从地上扶起,那只手极快地在小二胸前点了几下,护住他的心脉,然后双手贴上他的后背,真气源源不断地输了进去。少顷,小二依然不见起色,宗诩停止运功,抬眸看向一旁忧心忡忡的兰禛,瞳孔微微一缩,继而淡去,深沉道:“他中毒了。”
兰禛眸中迸发出一道寒光,冷然道:“现在如何?”
“我用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还可坚持片刻。”他起身,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兰禛。那双眸子仿佛带着神秘的魔力,能轻易地让人沦陷,更让人感到心安,兰禛微感不自在,撇过脸去,看向仍躺在草地上的小二。
天色越来越暗,身后的森林中传来阵阵风声,阴冷而又诡异,似是要将人内心潜在的恐惧俱激发出来,令人胆战心惊。
兰禛走向小二,在他身侧轻蹲下,一时间手足无措,可就这样看着他死去,也心有不甘,怎能让凶手逍遥法外?漂亮的凤眸中寒光一闪,正欲站起回身,却听身后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然后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位兄台,或许我家大夫可以一试。”
兰禛心中一动,这声音……她缓缓起身,回首,刹那间,相望的两人俱是瞳孔一缩,心中一震。两人同时反应过来,那男子冰蓝色的双眸似是流过一丝惊喜与讶然,而后沉声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兰……呃,兄台,真是令元某欣喜万分。”
这男子太过俊朗,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些威仪与霸气,有着王者风范,这样的男人很难不让人认出来,兰禛回首之际,便已经认出来这男子便是“兰府被灭”那晚陪她共饮的元姓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