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
秦久凛冽的目光在唐齐峰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划过，毫不留情，与方才礼貌的态度相差甚远，几乎不是他原本的模样了。
“我想您是已经见到唐筱病情发作时的可怕模样了，否则也不会同意来见我了。”
秦久眼眸一垂，收起那慑人的目光来，语气也跟着放缓了起来。
“您把唐筱当女儿看来，想要护着自己女儿的心情，我是非常理解的。若是自己所爱的东西被人弄坏了的话，谁不会伤心呢？所以，抱着同理心来看的话，唐筱雇人绑架方非时，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当晚是我及时赶到将车子拦了下来，所以才没有发生更可怕的事情，比如——唐希韵所遭遇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齐峰有些不耐烦，直接就打断了秦久的话。
“我不是说了么？唐筱的情况，没办法被判刑。而如果你想要对唐筱不利，就算是你，也是无法逃过法律制裁的。别真的以为你背后靠着一个秦氏，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呵……”秦久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唐齐峰见秦久突然笑了出来，突然便有一种被彻底小看了的感觉。
他刚想再开口说秦久几句，秦久却突然抬起了眼眸来，脸上笑意渐渐地褪去，只余下一片淡若止水，如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他薄唇微微一动，便重新开了口。
“我之所以冒着您可能将我的计划告诉唐筱的风险，征求您的同意，是因为我想给您一点本应该有的尊重。把唐筱交给我，我自然有办法让她接受法律的制裁——对于她而言，这已经是一个足够美好的结果了——她顶多只会被判刑几年，而且还能够借此得到治疗。
“我不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您说的没错，我没办法依靠着秦氏为所欲为，但是，我可以很有自信地告诉您：即使没有秦氏，我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唐筱捏得粉碎。现在这个提议，只是我念在两家人之前的关系，而做出的最大让步罢了。”
“……”唐齐峰听着秦久的话，仿佛当头被打了一大棍一样，咚地一下，兵不血刃，却让他几乎要即刻死去了一般痛苦。
他紧蹙着眉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样子。
他心想：虽然拿精神上有病这种说法作为免除被判刑的借口，是一种极大的可能，但是……他心底也很明白，如秦久所说，不是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能够被免除责任。
“呵呵，看来我是真的失算了。”
唐齐峰低下头，有些疲惫似地叹了口气，终于开始认输了一样。
他自言自语似地，有些感叹地开了口，道：“秦久，你确实不能借着秦氏为所欲为，然而，秦氏的势力，却能让你请到业内最好的律师和精神病鉴定专家，也自然可以千方百计地向法官证明：唐筱她的病，并不能为她所犯下的过错而成为免责的工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久面色平静如初，仿佛这场不那么长久的谈判中途，那些突然而起的怒意，都只不过是兵不厌诈的小手段。
然而，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若是那天晚上，他没来得及追上那辆绑走了方非的车，他再清楚不过——在唐筱的残酷手段下，方非不会受到生命的威胁，却定会遭遇与唐希韵相同的侮辱，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挣扎痛苦。
而如果晚了一步，发生了更可怕的事，秦久觉得：他这一辈子，都定然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选择在今天对唐筱的行为作出如此理性的忍耐与等待，以及长久的计划。
若是那晚真的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现在的他，恐怕早已经用尽了这世界上最残酷的方式折磨唐筱，让她为她所做出的事付出血的忏悔。
……
这会儿，在房间外头的方非，正低着头，背靠着门站着。
她将那房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将秦久那平静无澜的声线听得仿佛刻进了心头一般的清晰。
方非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哭出来了一样地，不断颤抖着双肩。
她再明白不过：秦久所作出的妥协，对他而言，有多么的不易。
从她听了那段他在医院里与唐筱的对话开始，她就很清楚——也许真有一天，秦久可能会为了她去亲自杀了唐筱。只因为——他是一个从不滥情的人。
他对她的感情，即使无须任何装满了长茎玫瑰的礼盒，即使没有过多言语，也是无时无刻存在着的，因为他在乎她的所有好的或坏的经历与感受，即使一丝丝他都不会轻易放过，就像是他那种无处不在的微表情分析习惯一样。
她喜欢秦久的原因，与他随时随地的细小温柔有关。即使她的所有谎言都被他看穿，即使她所有肮脏的一面都被他看透，她却丝毫不会因此而感到不安。
因为她知道：他时刻都在提醒着她，他们是同样的人，都在内心深处拥有着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且无时无刻在那里上演着对曾经伤害了他们的所有人的憎恶，培养着只属于他们的心魔，扭曲着他们的心。
一旦等到心魔病入膏肓的那一日，他们说不定也会成为如唐筱那般的怪物，为了自己或是对所爱的对方，而去选择了不管不顾的癫狂姿态。
所幸，他们在刚好的时机里，成为了彼此的所有物，而一路相互扶持行去。
唯有将所爱之人拥抱在怀里，频临被心魔所吞噬的暗沉心灵，才会因为多住进了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那么孤独起来，也才会开始为了对方而不断思考与妥协，从而寻出那条能让他们长久走下去的道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