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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末唐现衰微

奸相元载贪财又贪色,经过吴国舅的千谋万险,这个大****也走到他的末路……

朝政的腐败导致了政府的积弱,藩镇势强,美貌的皇家公主受尽了节度使田承嗣之子田华的欺辱……

一个真正的高洁出尘的才女敝屣富贵甘守清贫,让德宗皇帝的一片痴情落了空……

1、奸相贪财又贪色

多情终滥情,滥情终荒政,荒政终误国,贻害以无穷。在代宗皇帝处于这样的一个由多情而滥情再荒政终误国的境况中,当时最掌朝廷大权的就是丞相元载,他紊乱朝纲,公行贿赂;如有内外官员,欲出入朝见天子的,非得先良金重宝孝敬元载丞相不可。丞相元载的府第广大高敞,他因宫中有一座芸辉殿,就也在府第西边建造了一座芸辉堂。芸草原出产于阗国。煎出来的芸草汁,洁白如玉,入土不烂。芸草舂成粉屑,涂在壁上,光照四座,香飞十里,所以称做芸辉堂。堂中雕沉檀为梁柱,饰金银为窗户;室内陈设黎屏风、紫绡帐。此屏风原是杨国忠府中的,屏上刻着前代美人伎乐之故事,外以玳瑁、水犀为经,又络以珍珠瑟瑟,精巧奇妙,非人工所能及。紫绡帐得于南海溪洞之酋帅,是以鲛绡制成的,轻疏而薄,里外通明,望之如无物;虽在凝寒之严冬,而风不能入;而在酷热不透气的盛夏,则自生清凉。且这个账子,其色隐隐,有帐如无帐。其他服玩之奢,也与帝王之家不相上下。

芸辉堂外有一池,悉以文石砌其岸;中有苹阳花,颜色艳红,大如牡丹,其种不知从何处得来。又有碧芙蓉,香洁肥大,胜于平常。元载每至春夏花开之际,总要在这儿凭栏观玩,那年初夏花开时节,他又在这儿凭栏观赏,却忽然听到一阵清亮的歌声,好似十四五岁的女子在歌唱。听其曲,却是《玉树后庭花》。元载十分惊诧,他再细细一分辨,听出歌声居然是发自芙蓉花中,他近一点听去,居然又闻得甚急的喘息。元载非常反感,认为此乃不祥之兆,当即将花折下,用刀剖开花房,却一无所得,于是合府传为奇事。

元载凡府中女婢仆妇,略有些姿色的,他就不肯放过。他好洁成癖,每次行淫前,必得让这个女子再三洗沐,然后裹以绣衾,裸体入床。每次一完事,他都赏给大笔的钱财,名曰遮羞。元载还暗令府中奴仆在外面为他物色女子,有漂亮的就引诱进府。那些女子贪图遮羞之物,争相以身相献,据说元载有一天算计了一下,他前后所淫不下五六百个女子。他还暗令府中姬妾,勾引官家内眷,暗与偷情。元载的卧处,分春夏秋冬四室;陈设华丽,衾枕精洁。有些官员内眷被元载姬妾以内筵为名邀请入府,往往因贪恋枕衾华丽而甘愿被污,此后隐忍不言。

元载淫污大臣眷属,当时人人畏其势焰,敢怒不敢言,然而也有主动来献媚的,左拾遗林清就特意买了一个美貌惊人的姬妾薛瑶英,献入元载内宅。原来十几年前岐王的爱妾赵娟,曾让元载一经见之,就被她美绝人寰的容貌给惊呆了,只因她是亲贵内眷,不敢妄想,但事隔十几年,元载仍依依不能释怀。

谁知如此美人,岐王竟无福消受,第二年岐王就一病而死,赵娟飘泊在民间,嫁与家财百万的长安大贾薛氏为妻。薛大贾对赵娟百般宠爱,家中资财任其挥霍。赵娟到薛家六个月就产下一女,因是岐王遗种贵胄血统,所以取名瑶英。

薛瑶英的美丽更胜其艳惊世人的母亲。薛瑶英在襁褓中时,因家中富有,赵娟就把香玉磨成粉屑,杂入乳中喂薛瑶英,所以薛瑶英长得肌肤奇香。可怜薛大贾一生经营,百万家产尽败于赵娟一人之手。到薛大贾死时,家中已赤贫如洗;惟有薛瑶英已出落得如洛水神仙,姿容曼妙,以至于满京师都嚷着称赞薛美人,只是赵娟要的身价钱太高,无不敢问津。

这时赵娟因为穷极了,听说元载厚赠荐寝女子遮羞钱财,于是元载得以一偿宿愿,然而相隔十几年,不免有美人迟暮之感叹。恰巧林清正有求于元载,就以万金从赵娟手中购得了大美人薛瑶英,献入元府中,让这个老色鬼大大地满足了。薛瑶英不仅仙姿玉质,且幼读诗书,更善歌舞,元载见此绝世佳人,不觉神魂都销,从此专宠一人,视天下所有女子皆如粪土。

薛瑶英姬人的住处铺以金丝之帐,却尘之褥。却尘是兽名,不染半点尘土,所以名却尘,贵重无比,原出自高句丽国,取其毛为褥,温软异常,且其色深红,光彩四射。元载又从海外得龙绡之衣一袭,只一二两重,握之不满一把。薛瑶英体态轻盈,不胜重衣,穿着它轻歌妙舞,更是动人心魄,每值宴会,薛瑶英出来歌舞劝酒,顿时会倾倒满堂宾客。

薛瑶英又善为巧媚,迷人心志,元载为其所惑,不事家务。薛瑶英的异母兄薛从义与赵娟通奸,薛瑶英又处处满足母亲赵娟的要求,于是爱财又爱权的赵娟恃女儿之宠,开始执掌起元家的大权。而赵娟对她的情夫薛从义却言听计从,于是薛从义得以内外把持元载府,凡天下赍宝货求大官职者,无不奔走于元载之门,当时满朝官吏大半是元载提拨的。就这样,赵娟与薛从义乘机从中纳贿敛财,不久薛家就又巨富起来。

2、主上靡振忠臣无奈

元载的贪污名声早已到了民怨沸腾的地步,可是代宗皇帝正沉溺于女色,无暇管理朝政,在这种情况下久戍边关的安禄山第二的仆固怀恩就阴谋反叛了。

李抱真回朝告密,代宗却根本不重视。直至接到河东节度使辛云京的急报,说仆固怀恩派遣其子仆固玚直寇太原。代宗这才惊惶起来,当即授老臣郭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兼河中节度使,前去征讨。能征惯战的郭子仪,不久就大军高奏着凯旋歌回朝了。

天下暂时太平后,代宗改广德三年为永泰元年,命仆射裴冕、郭英等在集贤殿待制,这时的代宗欲效贞观遗制,开始勤奋地坐朝问道理政了。左拾遗独孤及于是就忙上疏道:

陛下召冕等以备询问,此盛德也,然恐陛下虽容其直,不录其言;有容下之名,而无听谏之实。则臣之所耻也。今师兴不息十年矣,人之生产空于杼轴,拥兵者得馆亘街陌,奴婢厌酒肉,而贫人赢饿就役,剥肤及髓。长安城中,白昼椎剽吏不敢禁,民不敢诉,有司不敢以闻,茹毒饮痛,穷而无告;陛下不思所以救之,臣实惧焉。今天下虽朔方、陇西有仆固、吐蕃之忧,邠泾凤翔之兵,足以当之矣。东南洎海西尽巴蜀,无鼠窃之盗,而兵不为解,倾天下之货,竭天下之谷,以给无用之兵,臣实不知其何因;假令居安思危,自可扼要害之地,俾置屯御,悉休其余,以粮储扉屦之赀,充疲人贡赋,岁可减国粮之半,陛下岂可迟疑于改作,使率土之患日甚一日乎?休兵息民,庶可保元气而维国脉,幸陛下采纳焉。

独孤及所以上这疏,是因当时元载当道,专事剥削,凡苗一亩,税钱十五,不待秋收,即应兑现税钱,称为青苗钱。适值畿内麦熟,十亩取一,即所谓的什一税法,实际上都是额外加征赋税,百姓困苦不堪。

代宗看了独孤及的奏章,虽然明知他是对的,却因优柔寡断,也不能依奏而行。正这时,一奸未除又添一佞,仆固怀恩的余部又引诱北方夷狄回纥国、吐蕃部、吐谷浑人、党项人、奴刺人等胡虏,分道入寇,一时间铁骑如飞,约有数十万众,杀奔中原而来。

3、又一个权阉的末路

代宗在慌张中决定亲率六军出征。冯翊郡公权阉鱼朝恩专领神策军,借口说筹备军饷,趁势搜括,大肆勒索士民,而且还命城中男子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假充禁兵,城门塞二开一,于是全城人惊骇不已,甚至有一多半人逾墙凿窦,逃匿到了郊外。

那一天,百官入朝参见代宗皇帝,可是立班很久,阁门却就是不开,蓦然听到兽环激响,鱼朝恩率禁军十余人挺刃而出,看了看群臣说道:“胡虏入犯,圣驾欲幸河中,敢问诸公以为何如?”

一时间满朝公卿都惊愕了,不知如何应对,惟独刘给事出班对抗,大声喝道:“鱼公是要造反吗?今大军云集,不知戮力御寇,却打算挟天子蒙尘,弃宗庙社稷而去,这不是要造反又是什么!?”

鱼朝恩被他一语揭破,顿时哑然无语,这才将阁门打开,放代宗出来视朝,与群臣商议军情。正商议的时候,捷报就传来了,说是朔方兵马使浑瑊入援郭子仪,现在已平叛驱虏。代宗闻报大喜,认为天下承平,安然无虑,立遣中使传嘉奖谕,随即退朝。

这时元载因怕被人揭发了阴私,特意新定制了规矩,说百官若论事,须先告诉宰相,然后再奉闻于皇帝。刑部尚书颜真卿上疏驳斥,元载就说他诽谤朝廷,矫旨贬颜真卿为陕州别驾。元载又推荐鱼朝恩为判国子监事,一时间满朝堂群小横行。

当时满朝的奸臣只惧惮郭子仪一人,元载屡次在代宗皇帝跟前诋毁郭子仪,劝代宗贬去郭子仪的官爵,代宗不听。而郭子仪在几次家里遭遇莫名的惨祸以后,也以八十高龄为由辞官而去。

鱼朝恩、元载这群奸臣,一见郭子仪去了,更是放大了胆子地拉拢私党,鱼朝恩为侵吞内帑而倡议为吴太后建章敬寺。

这时候,大唐东有藩镇割据,西有吐蕃侵扰,北有回纥以马匹高价交换绸绢,而因为代宗迷信佛教,又怂恿得寺院多占良田美宅,国家财政每况愈下。但鱼朝恩自己越来越肥了,就在他的腰包鼓得不能再鼓而国库与百姓都囊空如洗的时候,章敬寺也落成了。

代宗皇帝亲往章敬寺拈香,鱼朝恩特意引荐了一个法号叫不空的胡僧,不空对代宗说鱼朝恩是佛徒化身,代宗从此对鱼朝恩另眼相看,鱼朝恩因此也就愈见骄横,以至于无所忌惮。

不空和尚也从此常常在鱼朝恩的建议下,被代宗皇帝宣召进宫去说无量大法,妃嫔们也前来顶礼膜拜听和尚说法。当是时,满屋香烟缭绕,梵韵悠扬,除代宗和不空两人是男子身外,其他全是粉香脂腻娇声和唱的妃嫔。代宗皇帝是早在脂粉队中混惯了的,根本没往心里去,而不空和尚原是流落在北方的一个无赖胡儿,看京师百姓很迷信番僧,就冒充番僧,在民间谎骗银钱诱淫妇女,后来他和鱼朝恩勾结,双向对等利用的结果让双方都很满意。

不空和尚本来在一入京师,见了民间的那群庸脂俗粉,就已惊叹为天仙美女,如今再见到个个真的国色天香的宫眷,高坐在台上说法的他早被那一阵阵甜腻的香气,熏得心旌动摇。日子久了,他自然就放出当初在民间的手段,加上灵药的辅助,差不多他连一次都没有失手,个个国色天香的宫眷都落入他的彀中。

宫中这群久旷的女子,一旦得了不空和尚鞠躬尽瘁的周到服务,就把这个大和尚当成了宝物,你抢我夺,不空和尚实在应接不暇,就又去觅了一个替身来。

面目娇好的鱼朝恩养子鱼令徽做起事来却穷凶极恶得让人害怕。鱼朝恩在北军造了一座大监牢,京师人称入地牢。鱼朝恩暗令鱼令徽率地方恶少劫捕富人,然后横加罪名,送到府尹衙门,在毒刑拷打下,一般人都会照他们的意思招认了叛逆大罪,接着鱼朝恩再下命令将这些人送入他在北军专造的那所人称入地牢的大监牢中,然后鱼朝恩就会派狱吏于当夜就在给犯人吃的饭里下了最毒的药。就这样,到最后这个有钱人就会随着他生命完结的同时,他的全部资财也就全都落入了鱼朝恩的囊中。当然这也得有个说法,鱼朝恩是不会出师无名,所以他干儿子的这个做法就名曰尽数入官,入得鱼朝恩父子富可敌国,就是他手下的万年吏贾明观也因此得财千万以上。

鱼令徽仗着有财又有势,专门奸占良家妇女,受害的人家含垢忍耻,吸取前代人的悲惨教训,连敢在地方衙门前放一个屁的都没有。如今经淫僧不空的拉拢,加上鱼令徽眉清目秀的,他在宫中女子们跟前格外得人意儿。不久不空和尚,与鱼令徽就已闹得秽声四播,满朝文武切齿痛恨者多,却不敢在代宗皇帝跟前说。因为这时鱼朝恩的权威已天一样大,连皇帝也轻易奈何不得他。

鱼朝恩这时见了代宗皇帝,态度渐渐傲慢,做法也随之渐渐跋扈。因为鱼令徽只有二十岁,代宗就拜为内给使,衣绿色袍。不想没几天,鱼朝恩就拉着鱼令徽入朝,见了代宗就奏道:“臣儿令徽,官职大卑,屡受人欺,幸乞陛下赐以紫衣。”

代宗还没来得及答言,忽见一内监已捧着紫衣一袭,站在一旁候着。鱼朝恩不待上命,当即一把拿过来,就递给鱼令徽,让他赶快披在身上,随即就伏地谢恩。代宗不觉怒气满胸,但一回转念头,想到如今朝中禁兵大权尽在鱼朝恩手中,只得强笑道:“儿服紫衣,谅公可称心了!”

看鱼朝恩父子洋洋得意地退出朝去了,代宗衔恨在心,暗召元载入宫商议。元载与鱼朝恩虽是同党,但现在鱼朝恩权势在自己之上,他早有除去的意思,如今有代宗皇帝撑他的胆,当即就给代宗出谋划策。不想神策都虞侯刘希暹是鱼朝恩的心腹,他在半夜人静时,偷偷溜到鱼朝恩府中来告密,力劝鱼朝恩须先发制人。

鱼朝恩仗着手下有六千禁兵,刘希暹又十分骁勇,就与万年吏贾明观、养子鱼令徽、卫土长周皓和陕州节度使皇甫温等心腹共二十余人,聚议谋反,如何调集人马,如何劫挟天子,都计划得井井有条。

谁知周皓和皇甫温已被元载用金钱买通做探子了,原来鱼朝恩自从位高权重后深加防范,每次出入府门或进宫朝见,身旁总随带着武士一百人,由周皓统领,称作卫士长。元载得到周皓和皇甫温的密报后又带着两人进宫去朝见万岁,把他们商议定的计策奏明了,代宗吩咐小心行事,勿反惹祸。

寒食节那天,宫中府中禁烟火食一日,到傍晚时候,才可以传火备餐。当夜代宗就在宫中置酒,邀集朝中亲贵,入宫领宴;鱼朝恩当然也在座。宴罢,众官谢恩辞退,鱼令徽早抢在前头,替他义父鱼朝恩招呼小车。鱼朝恩在中饱私囊的同时身体也变得十分肥胖,出入宫禁,必须得坐小车代步。

鱼朝恩起身谢过恩,走下殿去,左有鱼令徽,右有都虞侯刘希暹扶着,跨上小车去,刚要走,忽见一内监传出皇帝谕旨来说:“请鱼公内殿议事。”推车武士就把小车向内殿推去,鱼令徽、刘希暹两人在车后紧紧跟随着。走到内殿门口,禁军上来拦住,鱼令徽、刘希暹只得在门外站守,眼看着小车推进内殿门去。

鱼朝恩坐的小车直直被推到丹墀下才停住,鱼朝恩刚从小车上跨下,他的卫士长周皓就劈手上去,一把握住了鱼朝恩的两臂,鱼朝恩只骂得一句:“大胆奴才!”左面就走过元载来,右面走过皇甫温来,手执麻绳,把鱼朝恩反绑起来,连那推车的四个武士也一齐动手,帮着把鱼朝恩推上殿去。

一见到代宗,鱼朝恩口中就大喊道:“老臣无罪!”代宗闻听,当即眉头紧皱,厉声喝令鱼朝恩跪下,然后代宗气愤愤地历数鱼朝恩如何招权纳贿、如何结党谋反等十六条大罪。可鱼朝恩长了张鸭子嘴,就是不服软,只管一味地嚷着冤枉。惹得代宗大怒,马上就谕令当殿缢毙。

当即由周皓、皇甫温二人动手,揪住鱼朝恩的衣领,走下殿去,跪在丹墀上,内监递过带子来,活生生地把鱼朝恩勒死,然后仍把鱼朝恩的尸身装在小车里,推出宫来,由养子鱼令徽接着,送回家去。同时朝旨下来,说鱼朝恩是奉旨自缢,特赐六百万缗治丧。除了鱼朝恩羽党除刘希暹不服怨上而被勒令自尽外,代宗为安抚人心计,其他人都加授官位。从此鱼朝恩同党不敢再有反叛之心。

4、千谋万险铲除大****

因元载诛杀鱼朝恩有功,代宗皇帝备加恩宠,元载恃宠而更骄更横更弄权纳贿,同平章事王缙与他朋比为奸,一时间贪风大炽,而且各路州郡都有元载的心腹。

元载的岳父褚义,原是一个田舍翁,一无才识,久住宣州,如今见女婿权倾天下,急急赶进京来向元载求官。元载只是淡淡地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往河北去。走到幽州,这个老田舍翁就打开了信,只见白纸一页,上写元载二字。褚义不觉心中暗怨这个女婿太薄情,可既然已走到这儿了,就只好怀揣着信去谒见幽州判官。谁知这个判官一经见了元载两字,忙去报与节度使。节度使立刻排开盛筵,尊为上宾,留老田舍翁在节度使衙署中盘桓了几天,临去的时候,赠绢千匹,黄金五百两。

这样一个田舍翁,得了这一大笔横财,够他一世吃用不尽了。

元载的妻子和王缙的弟妹都倚势在外面招摇纳贿。元载的书记卓英倩更是贪狡,一味谄奉元载,尤其得元载的欢心。因此天下求名求利的人,都来买嘱卓英倩一人,求他引进。卓英倩竟因此得以坐拥巨赀,面团团作富家翁。

成都司录李少良上书力陈元载的贪污险恶,元载将奏折扣住不送,然后令御史官弹劾李少良,并矫诏召李少良入京,幽闭在一间暗室中,用狼牙棒打得李少良遍体鳞伤,血流满地而死。李少良的友人韦颂和殿中侍御史陆埏为他叩阙呼冤,都被元载当着皇帝的面喝令武士擒下,打入死囚牢。韦、陆顿时气愤填膺,一齐撞壁而死。

代宗知道后,自揣自己的懦弱性格早就被元载胁制住了,因浙西观察史李栖筠是个忠义刚直之臣,就暗下手诏传李栖筠进京,拜为御史大夫。李栖筠受职后,不多日子就查出了吏部侍郎徐浩、薛邕和京兆尹杜济虚、礼部侍郎于劭四人都是元载党羽,然后一本参折让这四人一齐罢了官。元载恨李栖筠入骨,不多几天,李栖筠就在家中一点也没有让世人意外地中毒而亡。从此元载更加肆无忌惮,事事骄横,常常自夸其文武之才,古今人莫能及。言外之意,就是当今的代宗皇帝也不如他。

这一天,左金吾大将军章敬吴皇太后的胞弟吴溱入宫来,见万岁爷愁眉不展,觑着左右无人,就低声奏道:“如今陛下心腹大患只元载一人,陛下是否因此人劳心?”

代宗知他平日忠心为国,且两人还有甥舅之亲,当即长叹一声说道:“朝事荒堕,全是朕一人之过;元载之敢于大胆妄为,也是因为朕平日纵任所致。今欲除之,已经太难了!可不除又不行……”

然后君臣二人在宫中密议,直到更深。第二天,吴将军在家中悄悄地召集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常侍萧昕、礼部侍郎常兖,可怜这时朝官中不是元相心腹的算得上正直的大臣只有这五六人了。大家正在吴将军府中南书斋里商议大事,忽然一个壮士直闯进屋中,众人大惊,十几道眼光一齐注定在那个壮士身上。只见那个壮士黑纱罩住脸面,直立在当门,一言不发。

吴将军按着剑,大声喝问:“你是何人?”那个壮士举手把脸上黑纱揭去,慌得一屋子的人一齐跪倒在地口称万岁。原来代宗见事机危急,就改装成禁兵,混出宫来,跨一头黑马,飞也似地跑到国舅府中,跳下马,就向府中直闯。府中自有守卫家将把守大门,今日府中秘密会议,关防更是严紧,一见禁兵进来,一齐向前拦阻。那禁兵也不开口,只是把手中的小红旗一举,家将们知道是宫中的密使,就让出一条路。这是唐室规矩,皇帝有密事宣召大臣,就从宫中派一密使出来,手执小红旗,上有金印为凭。

代宗皇帝招呼众位大臣入座,愤愤地说:“昨夜有内侍探得消息,说近日元载与王缙谋反,连日在元载私宅中,借着夜蘸为名,召集徒党,密谋起事。如今禁兵的指挥权在元载手中,旦夕就将围攻宫廷,意欲劫朕西去,挟天子以号令百官。众大臣皆忠义之士,岂能坐视乱臣贼子倾覆李家社稷?”

众大臣一个个面露悲愤之色,有扼腕叹息的,有拍桌大骂的,空纷扰了半天,却想不出一条有用的计策,然后这群激愤的忠义大臣就都垂头丧气起来。

在满室静悄悄中,忽见又有一个壮士打扮的人走进屋子里来,原来是吴将军府中的守卫长余龙,吴将军当即喝令他退出去,谁知余龙好象没听到主人的话一样,抢步上前跪倒在代宗面前说:“万岁爷有急难,责在主公;主公有急难,责在小人。今日事机已迫,小人却有一计。”吴将军忙问是什么计策。

余龙趴在地下说道:“元载这奸贼有一个心腹爪牙,就是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这句话说得满屋子的人都愕然大惊。原来董秀正是统带御林军的,时时随在皇帝左右,代宗皇帝也拿他当心腹看待。如今听说此人原来竟与奸臣同党,真出于众人意料之外。吴将军不信,问他有什么证据,余龙道,“小人有一个八拜之交的兄弟名叫常胜,他是董秀家的守卫长,所有他家主公和元载二人的来踪去迹都看在眼中。如今小人和常胜想法把董秀擒来,就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代宗一听连连点头,说:“好好!你快去和常胜把董秀擒下,事成之后,朕自有重赏!”余龙见万岁对他说话了,慌得忙上去磕头谢恩,起身倒退着出去。

这里吴将军劝代宗:“今日事机甚险,万岁既已出宫,一时不宜回宫,且在臣家驻驾几天,待奸贼就擒,由臣等再护送陛下回宫。”然后吴将军把南书斋收拾出一间卧室,代宗皇帝就住下了,一面也把诸大臣留住在府中伴驾,随时商议机密。

谁知余龙一去,直到傍晚也不见回来,吴将军急得团团转,看着到了掌灯时分,忽听得门外一片喧嚷,只见余龙和常胜二人揪住那左卫将军董秀到了堂上。彼时董秀正准备去赴元载府中的秘密会议,不料他的守卫长常胜早与手下的守卫兵暗约,待董秀出门路经吴将军府门口时,驾车的武士就把董秀的车辆直驱进府门来。董秀坐在车上,一见进了吴将军府不禁大声诧骂,正连连喝问的时候,常胜上前去,劈胸一把,就将董秀拖下车来,然后余龙上去帮着,两人前牵后拽把他弄上堂来。

董秀被拖得衣带散乱,纱帽歪斜,正气得大声咆哮喧嚷时,忽见吴溱手捧皇帝诏书,踱出堂来,大声宣读道:“董秀听旨!”董秀只得转身跪倒,听诏书说,“元载谋为不轨,董秀素为内援,着左金吾大将军吴溱拿下,严刑审问。”

董秀一听忙嗷嗷地吼着分辩,吴将军喝了一声:“搜!”就上来四个武士,擒住董秀两手,向他身上里外一搜,不见有什么挟带;又抓下纱帽来,在帽中发髻中细细搜索一番,也看不出破绽来。吴将军又吩咐脱下靴来,果然在靴统子里,搜出一卷文书,正是元载和王缙二人密谋起事的案卷。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谋反日期,和哪几路兵围攻宫廷,哪几路兵擒捉国戚大臣。

吴将军看了,不觉大怒,把圣旨高高供起在一旁设着的一张公案上,然后吴将军就在公案前坐下,武士推着董秀,跪在案下。堂上喝了一声:“打!”堂下的大杖小棍就一齐向董秀身上打去。董秀拼命忍着痛,一言不发。吴将军更加惯怒,喝令把这奸贼衣服剥光,用皮鞭痛打。董秀被打得浑身皮开肉绽,只是满地打滚,却就是咬紧牙关,不嚷一声痛,也不招供交待一句。

吴将军看看无法可想,还是那余龙在一旁心生一计,向他主公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吴将军点着头,余龙就去厨下取了一大桶盐卤来,向董秀身上就泼了去。那皮肉新开裂了的地方,一沾了盐卤,立时就痛彻心骨,董秀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连说:“犯官愿招!”

原来元载和董秀约定在大历十二年三月朔日起事。董秀带领御林军,在宫中为内应;元载又约王缙调四城兵马,包围京城。

代宗一听说他平日亲信的董秀,果然为奸贼内应,不觉大怒,亲自出至大堂。董秀一见万岁爷在上,早吓得匍匐在地,不住地叩首求饶。代宗一腔怒气,尽发泄在董秀身上,喝令常胜和余龙二人,一顿乱棍活活地把董秀打死在堂下;一面下旨令左金吾大将军吴溱兼统御林军,连夜点起一千兵马,悄悄去把元载府第团团围住,然后猛一声呐喊,直扑进去。

从董秀的口供中知道他们都在萃秀轩中聚会,吴将军仗剑当先,率领百余个武士直奔萃秀轩,其余兵士和府中的守卫兵厮杀起来,府中原有三百名守卫兵,两下里捉对儿在廊头壁角上火并起来。谁知吴将军抢步进了萃秀轩中一看,已走得一个也不留。吴将军又赶奔后花园分头搜寻,果然在花木丛中、山石洞里,一个一个地揪出来五个在朝的官员,却惟独不见元载和王缙。吴将军四下里寻找,一抬头,正见一个穿红袍的爬在墙上,看样子正想逃出墙外去。

吴将军一耸身,抢上前,揪住袍角,把那人拉下地来,一看正是同平章事王缙。吴将军喝问:“元载这奸贼躲在何处?”王缙开始就是不说,看吴将军拿剑搁在脖子上,才害怕起来,手指着墙外说:“已逃出墙外去了。”吴将军听了,微微一笑,也不追寻,一手揪住王缙的衣领,回到堂上。此时府中三百个守卫兵俱被御林军士活捉的活捉,杀翻的杀翻,满院子东倒西横的尽是尸首,而捉住的八个官员,吴将军喝令武士拿一根长绳把他们一长串儿捆绑着。果然刚捆绑停当,二三十个早埋伏在后花园围墙外的御林军,已将跳墙过去的元载垂手而得,然后拿绳子捆绑成一只粽子似的,用大杠抬着,送上堂来。元载一见吴溱就大喊道:“国舅爷快救救我,哪怕松松绑也好,疼煞老夫了!”

不要说吴溱不会救他,就是想也救不了,不久经过开堂公审后,朝旨下来,令刑官监视,赐元载自尽。顿时人心大快,一时间,朝野上下都欢声雷腾。

元载临刑时只求速死,行刑官却冷笑道:“相公当朝二十年,行尽威福;今日落在下官手中,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公平日辱的人多着呢,今日稍受些污辱,想也不妨!”说罢,他就脱下脚上污黑的臭袜子来,塞在元载口内,然后慢慢地将他缢死,尸身抛在政事堂阶下暴露了三天,任百姓们观看践踏。

元载那骄侈泼悍的妻子和她所生的无一成材却重封高官的三个儿子也被一并正法,他们平日贪贿肆淫,府第高大,广置姬妾,声色犬马,并不次于元载,如今所有家产没入宫中,财帛以万计。比如其中仅就胡菽一物,多至八百石。现在这八百多石的胡菽,尽被分赐给中书门下的台省各官。

王缙原当赐死,后被代宗从轻发落,贬为括州刺史。其他在元载家中捉住的朝臣全都贬了官。惟卓英倩一行六个官员,罪情重大,立刻在政事堂上杖死。代宗余怒未平,又打发中使到元载家乡,掘元载祖坟,毁棺裂尸,平家庙,烧族谱,代宗皇帝才算消了胸头之气。

5、中山狼作贱皇家女

从来朝内宦官弄权,没有不外结藩镇的。代宗又优柔寡断,事事姑息,边疆守将推经略使朱泚为元帅,代宗就也顺了部下的意思,任朱泚任为节度使。相、卫二州的节度使薛嵩病死,将士推他兄弟薛萼接任,代宗只是听其自然。在诸节度使中,魏博节度使田承嗣最跋扈,上表求为宰相,代宗遣使慰谕,授他同平章事。

田承嗣的儿子田华依仗父亲的权势,在魏、博两州不知****了多少良家妇女。被奸污的女子有含羞自尽的,也有吵闹到节度衙门里去的。田承嗣一见有这样的女子来衙门哭吵,就吩咐守卫兵乱棍打死。可怜这群女子,白白受了糟蹋,又白白送了性命,她们家里的父兄吓得缩着头,躲在家里,谁也不敢说出一个不字。田华的色胆愈闹愈大,渐渐开始强霸部下将士的妻小,也是同样没人敢说个不字。

代宗皇帝的幼女永乐公主妩媚十分,田华曾随父亲田承嗣进宫见过一面,一直念念不忘,于是田承嗣上表,替他儿子田华求婚。代宗皇帝为收服田承嗣,只好徘徊再三,疼之痛之地把心爱的女儿永乐公主,下嫁与田承嗣之子高大丑陋的田华为妻。

田华性格粗暴,对公主也是大声呼叱任意作践,可怜这位金枝玉叶,天天受着莽夫的欺凌,忍气吞声地过日子。

而田承嗣却借此成了皇亲国戚,也就更加骄横起来,竟强行逐去薛萼,占了卫州,然后兵袭相州,代宗下旨阻止,田承嗣不仅抗不奉诏,反而进陷了洛州。代宗忍无可忍,就下诏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李宝臣、幽州朱滔、昭义李承昭、淄青李正己、淮西李忠臣、永平李勉、汴宋田神玉,诸路兵马共六万人,会攻田承嗣。

不想诸路兵马都被田承嗣击败,并且他又占据了三四处州城,声势甚大甚锐甚急。很快田承嗣就攻至临洺城下,临洺是河东咽喉,临洺若失,中原必将受到大的震动。当时诸路人马都被田承嗣和他的另一个儿子田悦这父子两路强兵冲断,不通消息。临洺太守张伾死守了三个月,粮尽援绝。

张伾爱女面貌秀美,平日他视如掌上明珠,在这样的粮尽援绝的时刻,张伾将爱女妆饰得十分娇艳,坐在白玉盘中,出示众军道:“今日城中库禀将竭,愿以此女代偿饷糈!”兵士们大受感动,流着热泪,请为主将出城死战,果然一开城门,将士们鼓噪而出,锐气不可当。田悦大败,退五十里。得了粮米无数,张伾收军入城,依旧深沟高垒,死守待援。

稍后,各路援军赶来包围了田承嗣营,致使田家军一战而溃。一战而溃的田氏父子就逼迫永乐公主上书代他们求情,可怜永乐公主在蛮夫的老拳下,含泪写了一封曲尽可怜之状的家信。果然代宗皇宗念在女儿的面子上,诏复田氏父子原官,又赐铁券。不久年老的田承嗣一病身亡,他死后不久的大历十四年五月,即公元779年,代宗皇帝也崩驾了。遗诏召郭子仪入京,摄行冢宰事。立太子李适为嗣皇帝,即位于太极殿,称德宗皇帝,改年号为建中。

德宗尊郭子仪为尚父,加职太尉,兼中书令;封朱泚为遂宁王,兼同平章事。两人位兼将相,实际上都不问朝政,惟独常兖居政事堂,每遇奏请,往往代二人署名,这样常兖就也会常常办些矫诏滥令、公报私怨、贪污受贿的事。德宗李适到底比他父亲有些魄力,很快就斥责常兖期君罔上,贬为潮州刺史。将受他陷害的崔祐甫升为代相,又下诏罢四方贡,天下毋得妄奏祥瑞,又将关在深宫里观赏的驯象放它归山林,还把很多年纪稍大些的宫女也放出了深宫大门外。德宗还设登闻鼓于朝门口,下诏谕令百姓,如有冤屈,就来击鼓鸣冤,然后就会被发下三司询问。此举更是让百姓大悦,一时间民心顺服,天下大治。

德宗皇帝因代宗的沈妃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四处寻访,扰攘经年,依然杳无消息,心中万分想念,如今一登帝位,就先下诏,封沈氏为睿真皇太后,赠沈太后的曾祖深士衡为太保,祖沈介福为太傅,父沈易直为太师,太后弟沈易良为司空,沈易良的儿子沈震为太尉。一日之间,沈家荣耀无比,得封拜的有一百二十七人。且所有诏旨皆用锦翠饰,以御马驮至沈氏家中。

德宗李适又召沈易良的妻子崔氏入宫来相见,十分尊重,后宫王美人、韦美人出来拜见时都得尊称她为舅娘。而且王、韦二美人拜见时,德宗诏示崔氏舅娘千万不必还礼,勿答拜于她们。至建中元年,德宗又册封给前皇太后沈氏上尊号。崔祐甫善画,德宗命他绘沈太后像,供奉在含元殿。举行大祭沈皇太后时,德宗全身兖冕,出自左阶,立东方,群臣立西方,德宗再拜上尊号册,唏嘘呜咽,泣不可抑,左右百官皆泣下,为德宗的孝感天动地。

6、敝屣富贵甘守清贫的才女

沈氏太后当年与代宗****甚深,现在的德宗皇帝在东宫时也曾爱恋一位美人,虽只与她会过一次面,心中却总不能忘却。今日身为皇帝,后宫佳丽甚众,他却始终不能释怀。

当年在朝有位大臣叫王承升,德宗在东宫时候,与他情趣相投,王承升好琴,德宗亦好琴。王承升有妹名王珠,善弹琴。那一天,王承升邀请太子到他家中听妹子王珠奏琴。

二人高坐厅堂,中围绛屏,王珠坐于屏后,叮咚的琴声,徐徐传出屏外来。日后的德宗皇帝当时的太子李适正饮酒时,听得琴声悠扬悦耳,不觉停下手中酒杯,凝神倾听。那琴声忽如百鸟和鸣,忽如风涛怒吼,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曲弹罢,太子李适不住地拍案,赞叹不绝口。太子李适久已听人传说,善琴才女王珠小姐还长得天姿国色,如今借着这琴声,就对王承升说,愿请令妹一见,可否?

王承升哪里敢讨价还价,他把太子李适的商量完全当成了谕旨来承领,当即就奉太子言,诺诺连声地跑进内室去,催妹妹王珠急速打扮起来,与太子李适相见。然后自己回身出来,伴着太子李适饮酒谈笑。两人浅斟低酌地饮了多时,却还不见这位王珠小姐出来。急得王承升又赶进后院去催时,只见他妹妹依旧是头发蓬乱、衣裳歪斜随意、无拘无束地躺在绣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在看,好似没事人儿一般。

王承升十分诧异,忙又上去催促快快妆饰起来出去拜见当今太子。好一个王珠小姐,她哥哥急得如在火里,她自己却悠闲安然得如在水里,见她哥哥急得满屋子乱转,不禁嫣然一笑,说:“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与我一个女孩儿家有什么相干,也值得急到这个样儿!你们男子只图功名富贵,我们做女孩儿的,却不图什么功名富贵!不见也罢了!”

王承升一听他妹妹王珠说出“不见”两字,急得忙向他妹妹打恭作揖:“好妹妹,你就看在哥哥的面上,胡乱出去见一见吧!”王珠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淡淡地对着镜子,略拢了一拢鬓,也不施粉脂,也不换衣裙,扶住丫鬟的肩儿,袅袅婷婷地向外院走去。

王承升急急抢出去,赶在他妹妹王珠前面,向太子李适报着名儿介绍说:“舍妹王珠,拜见千岁。”太子李适一看盈盈地拜了下去的珠小姐素面淡然,一点脂粉也不曾施,却绝美妙极,容光焕发耀人眼花,果然天生丽质,脂粉反污其颜色,一时间,不觉痴呆呆地望直了眼。直到在一旁看得心中暗喜的王承升提示了一句,太子李适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客气之极殷勤连声地唤着小姐请起。太子李适才要上前伸过手去扶时,王珠已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来,翩若惊鸿,转身就进去了,撇下太子李适在那里犹依依不舍,痴痴地立着呆呆地望着,而她头也不回一下,王承升不禁急得暗中直跺脚。

太子李适从此眠思梦想,饮食懒进,贤德的独孤皇后春英听了这事就告诉了代宗皇帝。于是宗室大臣李晟夫妇受帝后命,被先行遣到王家传谕,欲纳王珠为太子贵嫔。李夫人陈氏还奉独孤皇后的懿命,带领宫中保姆在王家内宅,服侍王珠香汤沐浴。又在暖室里,解开她的上下的衣裳,只见她肤如凝脂,细腰颀长腿,玉肩润泽臂,乳峰高耸;又看她面色娇艳,朱唇玉秀,发长委地,宛转光润。李夫人陈氏一边看着一边赞叹道:“这女孩儿真是天地间的尤物,我见犹怜,何况太子!”

王珠是一个女孩儿,平日里拿自己的身体万分娇羞珍贵,如今被一群蠢妇人拿她翻转观看捏弄品鉴着,早不觉羞得涔涔泪下。后来听说宣召她进宫去,封她做太子贵嫔,就再也忍不住委屈,娇声啼哭了起来,说死也不肯进宫去!又说自古以来,帝王全是薄幸男子。女孩儿家一进宫去,准没有好结果。

王承升再三安慰劝说:“今日的千岁,便是将来的万岁;妹子一进宫去,得了千岁的宠爱,将来必做个娘娘,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我们这个家也就有了大出头之日,连带九族祖宗都能得高官厚禄大封赏,这是何其荣耀!”看妹妹不肯依,王承升又再三地以兄父以家族来逼迫。王珠被哥哥逼得无法,就推托说:“我如今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礼节,倘若到东宫去,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岂不连累了哥哥?既承千岁青眼,那就请哥哥去转求着太子,待太子登了大位,册立我为贵妃时,再进宫去未迟。今日若要我进宫去,我也只好冒着犯上违旨大罪的风险,拼着被碎尸万段也不能进东宫服伺太子!”

王承升素知他妹妹生性刚烈,也怕太违拗了她,会真的闹出人命来。只好当即到东宫去,把他妹妹的话奏明太子李适。太子李适果然是个多情种,就甘心情愿地耐着性子等着王珠做他的贵妃。

一转眼,太子李适登了大位,成为了德宗皇帝,他原有的一位贵嫔王氏,自贞元三年,得了一病,终年卧床不起。在病中只掂念她亲生的皇子,求德宗皇帝立他为太子;德宗为安王贵嫔的心,就立了这个皇子为太子,又册立王贵嫔为皇后。这一天,在坤德宫举行册立的典礼。大礼才毕,可怜的王皇后早已气力不支,双目一闭,就气绝而死了。德宗十分悲伤,直至举殡立庙,诸事已毕,德宗还是想念着皇后,每日愁眉泪眼。

宗室王公大臣李晟、浑瑊等为解皇帝的悲怀,又提起王家的那个美人,德宗果然高兴起来,令翰林学士吴通玄,捧皇帝册文,到王承升家中宣读,立王珠为懿贵妃。

这时的王珠已出落得愈加美丽了,德宗李适把她宣进宫去,简直不知如何宠爱才好,终日陪伴着王贵妃起坐玩笑,甚至把坐朝都忘了,至于后宫的三千粉黛,也早都丢到脑后了。德宗见王贵妃的肌肤白净如玉,就拿宝库中收藏着的珠玉串成衣裳赐与王贵妃穿,粉面脂香衬着珠光宝气,更觉美若天仙。王贵妃素有洁癖,每日须沐浴三次,梳洗三次,更衣三次;每一起坐,都有宫女挟着帔垫,在一旁伺候更换。每一饮食,必有八个宫女,在左右检看着酒饭。所以王贵妃每一行动,必有宫女数百人前拥后护。

德宗李适又为贵妃王珠起造一座水晶楼,楼中以水晶为壁,人行室中,影在四壁。水晶楼落成的那一天,德宗在楼下置酒高会,宣召大臣命妇和六宫嫔嫱到楼下游玩,一时笙歌畅悠,舞袖联翩。众人都在欢笑,却忽然不见了王贵妃。德宗忙找,宫女回奏说:“娘娘上楼休息去了。”

德宗是一刻也不能离开王贵妃的,急令宫女上楼宣召,可宫女去了半天,却不见王贵妃下楼来。德宗忍不住了,就亲自上楼去,只见王贵妃坐在牙床上,低头抹泪。德宗一看,心中又是痛惜又是诧异。

说也奇怪,王贵妃自进宫以来,从不曾开过笑口。任德宗皇帝百般呵护哄说劝慰,她总是低着头双眉微颦默默不语。德宗皇帝见如此美人不开笑口,真是平生第一恨事,以至于他常自言自语道:“朕若得见王贵妃一笑,就是抛弃了皇位也甘心愿意。”谁知王贵妃非但不笑,愈是见皇帝恩宠疼爱,她却愈就是蛾眉紧锁。德宗错认做是自己的恩情有欠缺的地方,就格外在美人身上用工夫,轻怜热爱,千依百顺,谁知愈弄愈坏,终日只听得王贵妃长吁短叹双眉紧颦。德宗穷极华丽特为了她建了这座水晶楼,满指望水晶楼落成之日,美人必会开口一笑,谁知贵妃王珠竟痛哭起来,她见德宗皇帝站在跟前,愈是哭得凄凉。

德宗皇帝还想上前去抚慰她,忽见王贵妃哭拜在地,口口声声求着:“万岁爷就饶放了我吧!贱奴自知命薄,受不住万岁爷天一般大的恩宠,更受不住宫廷中这般拘束,贱奴自入宫以来,因想念家中,心如刀割。又因宫中礼节繁琐,行动受监视,宛如狱中囚犯。万岁爷的百般宠爱,在贱妾受之,则如芒刺在背,针毡在股,所以终日饮食无味,魂梦不安。万岁爷如可怜贱妾命小福薄,务求放妾出宫,还我自然;则世世生生,感万岁爷天高地厚之恩!”德宗皇帝万不料王贵妃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气得正要训斥她几句,又看美人哭成了带雨梨花,可怜十分,就默然不语地下楼去饮酒了。

眼前不见了最宠爱的王贵妃,德宗顿觉举眼凄凉,满目黯淡,酒也懒得吃,歌也懒得听,舞也懒得看。

当时有李夫人和左贵嫔在德宗跟前伺候着,她们巴不得王贵妃失了宠,自己可以爬上高枝儿去。李夫人做作出千娇百媚来劝酒,又挑拨说:“万岁爷也太宠爱王贵妃了,人都说恃宠而骄,所以也就别怪王贵妃会这样无礼了。”

左贵嫔也接着说道:“这也怪不得王贵妃当不起万岁爷天大的深恩,从来生成贱骨的人,决不能当富贵荣华之福。我在母家的时候,有一个婢女名叫香英,被赠与我姨父为妾。我姨父正值断弦,见香英面貌姣好,就要扶为正室。谁知香英贱骨天生成,百般推让,我姨父只好另娶继妻。可到底香英年少可爱,我姨父还是经常给她些绮罗珠玉,不想香英都扔在一边从不肯戴,终日蓬头粗服,杂入婢妪群中,井臼操作,嬉笑自若。这岂不是天生成的贱骨吗?”

德宗听了,也不觉大笑。当夜席散,德宗皇帝就临幸左贵嫔宫中。次日一起身,又跑到水晶楼,果然看见王贵妃也蓬头粗服,杂入宫女群中嬉笑操作,一改在他面前的幽怨悲戚。德宗不禁想起昨日左贵嫔的话,不觉哑然失笑。而王贵妃一见了万岁爷,依旧求放她出宫去,并且还是痛哭不止。

德宗李适顿时火冒三丈,冷笑一声:“真是天生贱骨,无可救药。”当下就传总管太监下旨,除了王珠的贵妃名号,令王珠穿着入宫时的衣裳,用一辆小车退归王家去,并传谕王承升道:“汝妹真穷相女子,朕不可违天意而强留。彼命中注定寒乞,将来必不能安享富贵,可择一军校配之,不可仍令其嫁与仕宦之家。”

王承升领了皇帝的谕旨,郁郁不乐,不想他妹妹王珠一回家,就如平日一样笑逐颜开,娇憨可怜爱,满心想埋怨她几句,可一看她又如从前那样天真烂漫地赶着王承升,哥哥长哥哥短地唤着说笑着,就也不忍心再说她。

王珠在家中终日拉着府中婢媪,在后花园中嬉戏,有时在花前月下,奏琴一曲,引得那群婢媪听了,一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而当初在皇宫里,任德宗百般哄万种求,她却就是不肯拨一下琴弦。

中书舍人元士会也深通音律,和王承升一向是好友,因年龄比王承升小着三岁,所以称王承升为兄。王珠小姐做闺女的时候曾和元士会见过几次面,谈起宫商音乐,津津有味。调筝弄瑟,甚是相得。王珠曾在婢媪跟前夸元士会是当今第一才子。而元士会也常常呆坐书房中,感叹王家小姐是他的知己,他妻子钟氏听到了,夫妇间就免不了一番争执。万不料这位已被册立为贵妃的王珠小姐竟又退回家中,依然是待嫁的孤鸾。元士会一听说了这个消息,就激动得一夜无眠。

这一天,面貌清秀的元士会借口在家中闷坐无聊,到王府中来拜访王承升。恰值王承升不在家中,元士会是在王家走熟的人,任他自由进出,也没人去干预他。于是他信步就走进了王承升的书房闲坐。才坐下,忽听得玲瑽的琴声,从隔墙传来。元士会忍不住站起身来,跟着琴声寻去。书房后墙,开着一扇月洞门儿,通着后花园,元士会和王承升琴酒之会,也常涉足园亭,所以这花园中的路径,他也很熟悉。听琴声是从东面牡丹台边传来,便也从花径转去;果然见到他日思夜想的王小姐,正面花而坐,凝神鼓琴。忽然王小姐停下手,推开琴,笑着站起身来说:“琴声入徵,必有佳客。”转过身来一看,果然见元士会远远地站在荼縻架下听琴。

两下见过礼后,王珠见元士会一身缟素,不觉问道:“元君宅上不知亡过了何人,却穿如此的重孝?”

元士会叹了口气说:“这也是寒家的不幸,拙妻钟氏已于去年亡过了。如今小生记念着她,因此把孝服穿得重了一点。”王小姐听到这儿,禁不住赞叹道:“好一个多情的相公!”转念又感觉这话说得太亲密了,止不住粉腮儿羞得通红,低着头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元士会那晚在家中,坐立不安,又是一个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他依旧借访王承升为名,跑到王府中去,却不巧王承升正在家中,更不巧的是一连到王家去了三五次,王承升总在家。饮酒谈笑间,元士会屡次想对王承升把爱慕他妹妹的话说出来,无奈他妹妹是册立过贵妃的人,如今虽说退出宫来,但碍于帝王,已视同禁脔,还有谁敢起求婚的妄想。

后来情昏意乱的元士会想了个妙计,每日一早起来,他也不去随班上朝,只在王家大门外远远地候着。一见王承升出门上朝去了,他就假意地走上门去,说拜访王承升,王家仆役自然回说主人不在家中,他就再假意地到王承升书房中俄延着,冷清清地一个人呆在书房中,直坐到王承升退朝回家和他琴酒相会。如此连着又是三五天,王承升心中虽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却也不好意思问。

谁知王珠小姐听快嘴的丫头无意间说起,元士会天天一个人枯坐在书房中。王珠小姐自宫中出来后,早已把羞涩的性情减去了不少,当时就领着一个丫鬟,到书房中来,说是替她哥哥招呼客人。然后两人就闲聊了起来,聊着谈着,不知不觉间,这一聊两谈的,就各自把心事吐露了。

元士会觑着丫鬟不在跟前,珠小姐正转过柳腰去抚弄琴弦,元士会正坐在珠小姐身后,两情脉脉的时候,元士会忍不住站起身来,从珠小姐身后,耸身上去,把珠小姐的柳腰抱住,口中低低地说:“望小姐可怜小生孤身独影,每日想小姐快要想疯了,你就成全了我吧!”

珠小姐一任他抱住腰肢,只是拿罗帕掩住粉面,娇声呜咽起来,元士会慌得不住地小姐长小姐短地安慰着,又连连地追问:“小姐有什么伤心之处,告诉小生知道,小生若可以为小姐解忧,就是丢了小生的性命也甘心!”

珠小姐这才收住泪,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说:“想奴家原也是个玉洁冰清的女孩儿,自从被那个臭皇帝硬把奴家拉到宫中去,糟蹋了奴家的身子,害得奴家丢了廉耻,破了贞节,到如今,成了残花败柳,还有什么面目见人呢!”

元士会连连说:“小姐千万别这样说,在小生眼中,仍把小姐当作冰清玉洁的圣女天仙来看待!”接着,元士会又问,“听说小姐在宫中,深得万岁爷的怜爱,珠玉装饰,绮罗披体,为小姐又挑选数百个伶俐的宫女终日伺候着,又为小姐建造水晶楼,如此恩情,小姐也应深知万岁的好意,却为什么一定要辞退出宫来?”

珠小姐见问,不觉动了娇嗔,伸着一个纤指儿,向元士会额上轻轻的一点,说:“亏你还是个自命风雅的人,还问这个呢!你想那样庸人俗富的地方,是咱们风雅的人可以住得了的吗?好好的一个女孩儿,一入了宫廷,就把廉耻也丢了,尊严也不要了,人格也不论了。大家都作出一副妖精态,争相献媚,哄着这个臭皇帝欢喜,以讨个来临幸。有不得皇帝临幸的,就怨天尤人。就是得了皇帝临幸的,也不过是拼着她女孩儿家冰清玉洁的身体,任这淫恶的皇帝肆意玩弄罢了。做妃嫔的,除每日繁琐地打扮好了,随时听候着皇帝玩弄以外,再就是行动一步,笑谈一句,也不得自由自在的。你想这种娼妓般的模样,又好似终日关锁在牢狱中的犯人一般的感觉,再去过这种苦闷羞辱的日子,是咱们冰清高洁风雅的人所能挨得过的吗?那些无知俗媚的女人只知道邀恩专宠,岂不知那不是真正的宝与贵,她们说我是贱骨,其实她们才是真正的贱骨!我绝不是什么贱骨相,我其实是一副铮铮傲骨,是敢于敝屣最大的荣华富贵、敢于蔑视最高的权威势力的铮铮傲骨!”珠小姐说着,不觉愤愤然,粉腮儿也通红了,柳眉儿也倒竖起来了。元士会顿时耸然起敬,不禁在一旁,听一句,打一个躬,而珠小姐说到这里,竟把她一向自持女儿家的羞臊也忘记了,“奴家如今是残破的身子了,只求嫁一个清贫合意的郎君,一双两好地度着光阴,就是沦为乞丐,也是甘心的。”

元士会一听,乘机上去拉住珠小姐的玉手,涎着脸,紧贴着她的身子,柔声细气地说:“那小姐看小生可勉强中得选吗?”那珠小姐一任他握住手,只是百折柔肠寸寸欲断地摇着头。

元士会如何肯舍,连连追问。王珠叹一口气说:“相公已太晚了!我当日原是好好的一位千金闺女,莫说人家羡慕,就是我自己也看得十分尊贵十分满意的。如今不但成了残花败柳,且已成了一个薄命的弃妇,谁也瞧不起我了。不要说别人,就是我亲哥哥,从前劝我进宫去的时候,对着我妹妹长妹妹短地哄着我,如今见我出宫来了,就也一样脸子拉得老长,冷冷的正眼也不愿意看我一下,现在更是把我丢在脑后不理不睬了。如今谁来亲近我,恐怕也得不到好处。”

元士会立刻就说:“我可不问什么好处不好处,我只要觉得小姐可爱值得爱,这就是一切。况且如今我妻子死了,小姐又不幸飘零一身,我不怜惜小姐,还有谁怜惜小姐呢?我不找小姐去做一个终身伴儿,还去找谁呢?”

王珠小姐又说道:“你可知道我出宫的时候,万岁爷有旨,不许我再嫁与士宦之家,只许拿我去配给军校一类的粗笨俗夫野汉,你若娶我去做继室,就要抛弃了前程,你可舍得吗?”

元士会立刻指天誓日地说:“我若得小姐为妻,不要说丢了冠带,就是穷饿而死,也不悔恨!”

王珠小姐听了他如此一番深情的话,不觉嫣然一笑道:“郎君可是真心的吗?”元士会噗地跪倒在地,又拉王珠小姐并肩儿跪下,一边叩头一边说道:“苍天在上,我元士会今日情愿抛禄弃官,以娶王珠小姐为继室,终身不相捐弃。若有食言之处,愿遭天灾而亡。”

王珠小姐听了,忙伸手去捂住元士会的嘴,两人相视一笑,手挽着手儿,齐身立起。王珠笑说:“若得郎君如此多情,真薄命人之幸!我……”

一句话不曾说完,只听得外面有人呵呵笑着进来,口中连连说道:“若得贤弟如此多情,真吾妹之幸!”王珠小姐一看,却是她哥哥王承升下朝回来了,当时羞得满面潮红,啐了哥哥一声,一转身,就惊鸿似地逃出屋子去了。

这里元士会和王承升说定了婚姻之期,然后元士会真的立刻把冠带脱卸下来,交给王承升转交皇上。王承升又拿出许多珍宝赠别。元士会的老家郑州还有几亩薄田房屋,如今夫妻二人双双回老家去住着。

生活在乡下的珠小姐,自从嫁得了元士会,终日和颜悦色,笑逐颜开,再找不见从前在宫中那样的愁眉泪眼和长吁短叹了。因此那群村妇天天来和她缠扰,她也乐于和她们周旋,觉得和这些粗俗丑陋却纯朴自然的乡妇们说笑交往,另有一种趣味。

元夫人王珠身旁只有一个小丫头,一切烹调洗漱等家务杂事,少不得要元夫人亲自动手,琐碎家务把一个脂粉美人,弄得蓬头污服,憔悴可怜。元士会看他心爱的夫人井臼辛劳,柔腰纤足,站立多时,知道她必会腰酸足痛,心中万分怜惜,就上前去给她抚一抚背,揉一揉腰。这样的时候,珠小姐总会报以她丈夫一个会心而甜蜜的微笑。

一天忙活下来,吃罢晚饭,十分恩爱的夫妻二人就在这段缠绵时光里尽情地享受着生活的温馨与生命的快乐。就这样在他们百年偕老的生活里,俩人朝弹琴一曲,暮下棋一局,日子过得虽然十分清闲又清贫,却也十分的快乐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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