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之下，刘弈也有同样感受。他似乎没有多少战斗的意愿，射击几乎不经过瞄准，完全凭着感觉来。更换弹匣的间歇，看模样身子绷得很紧，连新兵的动作也不会如此别扭。他是想干什么？
“他肚子疼？”到了这种时候，刘弈仍然有心思调侃。
【按我的推测，】AL说，【以及数据库的反馈，他有和我们通话的意图，但是很显然，通讯设备和外部扩音设备都发生了故障，同时还有某个理由令他不能就此离开。在无法传递消息又无法靠近的情况下，他的表现才这么反常。】
凝望半晌，刘弈认同AL的意见。看来黎明的技术虽然出色，在通讯系统的稳定性上还需要下功夫。上尉的动力甲冒烟情况比刚刚更加严重，他一边喝骂，一边不停地把子弹泼洒向对方。
“我看他是想劝降。咱们得抓活的。”
【您的判断总是准确又及时。】
“上尉，”刘弈相信两百米外的对手绝对听不到，“掩护我。”
“没问题！”巴拉图大声应和，同时奋不顾身地跳出掩蔽处。
上尉的战斗经验果然丰富，不再以扫射压制，但每当对面的动力甲想冒头，精准的点射就把敌人再打回去。机不可失，刘弈全速接近，速度之快，他甚至能听到动力甲外壳与潮湿的空气摩擦，发出不祥的鸣响。
他很清楚，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天知道对方的通讯系统是不是真的坏了，又或者和同伴之间还有别的频道。敌人的支援随时会到，接近的过程越短越好。
阮少尉发现了他的意图，向着刘弈举起手中的枪。这下怎么办？桑南岛上黑色机体的动作蓦地浮现，他终于发现自己判断错了局势。当时的对手是以绝对优势的火力压制住了秦石武，头儿的反击只能趁着间歇进行，几乎起不到作用。如今自己手头可没那么强的火力，就是有也不能用，光凭机动性躲开狙击手的瞄准是绰绰有余，碰上大面积的扫射可还远远不够——
对方果然开枪，黑洞洞的枪膛射出火光。奇怪的是，他明明注意到高速接近的刘弈，射击的对象仍旧是远处的巴拉图上尉。更加奇怪的是，阮少尉的射击方式也变得和上尉一样，短促的点射代替了胡乱的扫射。
这个越南猴子的行为模式实在不可理喻，但不管怎样，刘弈绝不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对AL来说两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就算绕了个圈子避开正面也只需数秒，即便阮少尉发现选错了目标，也已来不及后悔。
刘弈直直地朝他撞了过去，两具动力甲碰撞的前一刹那，换做人类几乎鼻子碰鼻子的地步，AL及时刹住，脚下刨出了两堆泥。一挥手打落对方的步枪，接着是以动力甲施展的标准擒拿动作，阮少尉连反应都没有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MS45A的头盔里传出急促的话声，隔着厚厚的护甲，声音沉闷含混，刘弈听不清楚。也许是还不死心，也许是意识到这副样子无法沟通，对方还能动的手臂转动了角度，猛然一拳击中了刘弈下腹部。
AL为他屏蔽掉大部分冲击力，即便如此，刘弈的身子还是因此晃了一晃，趁此机会阮少尉翻过身来，举起双臂想将他推开。机体出力方面的差距过大，刘弈有了防备，毫不费力地又把稍微重新压了回去。
对方仍不死心，在刘弈身底下拼命挣扎，两人的姿势有些尴尬。这家伙还真是顽强，刘弈骂了一句，普通的MS45A引擎出力大约为80马力，有些改进型则能上百，不管哪一种，和AL1400马力的出力相比都不值一提。可是机体的构造有限制，压住了手臂就压不住腿，压住了下身上身又乱动，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动力甲本就不是为了把人压在身底下设计的，刘弈哭笑不得，接着看到MS45A胸前的护甲向左右两侧分开，出现的空腔中赫然是一枚呲呲冒烟的手雷。
自爆？他急忙跳开，AL在一瞬间调整了肌肉发力和身体姿态，几乎同一时间，手雷炸响。完全没时间留给刘弈反应，甚至连恐惧的功夫都没有，突如其来的强光就充满视野。
仿佛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三、四秒的功夫，刘弈就从眩晕中恢复。受过针对性训练，他对这类刺激的承受能力大大超过普通人，这也是特勤队带来的好处之一。原来只是声光雷？刘弈惊魂稍定，刚刚若是真家伙，这会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报到去了。
战场上的三秒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他定睛看去，阮少尉还是躺在地上，机体侧面是输个弹孔，鲜血汩汩向外冒。刘弈转头，巴拉图上尉就在一旁。
“没事吧？没有受伤吧？这猴子突然来这一出，吓了我一跳，”上尉深吸一口气，“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机体受损，巴拉图的脚步带着几分平时少有的虚浮。刘弈定了定神，俯身查看。上尉的行为不能算错，有些机体的自毁装置是可以在人为破坏下中止的，当时的情况不容许迟疑。那么仓促，能打中就算不错，避开要害什么的根本没有余裕，何况本来巴拉图也不见得想留阮少尉一条命。
上尉跟着弯下腰，把阮少尉的头盔拿开，出现在刘弈面前的是一张典型的南越成年男性面孔，双眼虽然还睁着，其中却没有一丝生气。监视伤口，有两发自动从左胸进入，右肋穿出，把心脏打了个稀烂。
“他就是阮少尉？”
上尉点头：“没错。他平时一直是个男子汉，很受小伙子们喜欢，怎么突然……”
内心的变化只有问本人才知道，而现在，答案永远成谜。见惯了生离死别，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谈不上感慨，刘弈取过阮少尉的步枪，又在弹舱里找到剩余的子弹——和之前命中莫洛夫的确实是同一型号。
“我们得赶快，”巴拉图活动了下右臂，“那群该死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刘弈，能稍微搭把手不？好像哪里的电线断了，这鬼东西使不上劲。”
颔首的同时，刘弈从地上捡起一发上尉射出的子弹。“AL，”他切断外部扩音，“你能检查一下这颗东西的槽纹吗？”
【当然可以。但是这种时候——】
“听我的，”刘弈走向巴拉图，“还有刚才那颗，我没丢掉。检查需要多久？”
【大概一分钟，我没有专业设备，只能通过光学影像和表面纹理的粗糙程度进行比对。您要干什么？】
刘弈没有回答。巴拉图上尉的右侧肩甲发出一阵难听的吱嘎声，彻底失去了作用，右臂因而无法活动，步枪也掉在了地上。他口中骂个不停，顺便向刘弈伸出手去：“真是狼狈。这玩意太精致，精致的东西都靠不住，跟娘娘腔似的。想当年我在阿富汗作战，这点小伤哪会——”
突击步枪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上尉愣住。短暂的迟疑之后，巴拉图耸了耸还能动的半边肩膀：“这可不好笑，刘弈。没人告诉过你，就算开玩笑，枪口也不能对人吗？”
“所以我是认真的，”刘弈说，“你的表演到此为止了，上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