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小伙来到活动板房前，刘弈注意到和别处工地不同，没有任何牌子标示出建筑公司的名头。
小伙领着他走进测量队的办公室，替他打开电脑，送上纯净水，还为他找来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出门在外嘛，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小伙很是健谈，“你通知了朋友，他们来接你还要段时间吧？那就先在这儿休息休息，想吃啥喝啥尽管说，千万别客气，反正都是猴子出钱。我的电脑你先玩着，要什么游戏自己下，对了，这是画设计图用的电脑，别上不良网站。”
“不用麻烦，”刘弈很感动，“我发完信息就走，不耽误你们时间。”
“这算哪门子耽误，今天本来就开不了工，”小伙说，“你到外头也是等，这儿有空调有电脑的，何必呢？”
再拒绝就太对不住人家的热情了。机器的配置果然如小伙所说相当不错，不是那种只知道把显示屏朝大里配的冤大头，鼠标手感相当舒服，键盘上“WASD”几个键帽磨得字母都没了，一看就是行家。
秦石武的头像亮着，但今天是周一，上午他通常是在市里开办公会议。那会议涉及方方面面，大多数与特勤队无关，却依然要待到会议结束才能离开。刘弈把信息发过去，又掐了自己两下，方才相信这次不是做梦。
下来的事情就看头儿的了。联络不畅，又远在势力所及范围之外，他大概要为此头痛了吧？
明明没有其他事，为了不让小伙一片好心被冷落，刘弈还是又坐了二十分钟之久。这个时间已经是极限，再待下去，他是没什么，拉瑞尔要等急了。偏偏到了吃午饭的钟点，小伙留他一起吃饭，刘弈暗暗发愁，继续耽误，怕是参加活动的工人们会回来，这儿说到底是对方地盘。到时人多眼杂，被知情者认出来就麻烦了。
“吃饭实在太不好意思。你们的人马上要回来了吧？我在这儿又麻烦你，又用电脑，还要吃东西，不太好吧。”
“不会，”小伙盛情挽留，“他们回来还早。哪次活动不弄到下午两点，就不算完！这些猴子好的不学，尽学点天怒人怨的事！”
说明南越猴子对天朝的学习是事无巨细、全盘照搬的。费了不少口舌，刘弈才终于说服对方；小伙还想送一程，他一并婉拒。又花了整整一刻钟，他才得以从办公室离开，留小伙一人在电脑前吹空调，弥补一下站岗的郁闷。
太过热情有时也叫人受不了。认路是狙击手的一项基本技能，跟着小伙来时刘弈已经将进出路径都看在眼里。沿着活动板房向前，然后左拐，绕过未完工的地基便是大门，是他观察下来最短、监控最少、暴露可能性最小的路线。这会工地里空空荡荡，根本没几个活人，他也不改谨慎的作风。
呈一直线排列的活动板房将到尽头，剩下最后的一扇门上有写着“董事长室”的牌子。门恰好开了，有人从里面出来。本着尽量少跟人面对面的原则，刘弈侧着身子走过去，顺带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外国人，穿着蓝灰色的牛仔布衬衫，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面向着门里正在说着什么。刘弈经过的时候，外国人稍稍转了下头，这一下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的半张脸。
只有半边面孔瞧不太真切，但足够刘弈认出来。是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同时绝对不该在此遇到的对象：退役了的伍迪将军。
这老头怎么会在这里？疑问只持续了刹那，信号塔就是他们的东西，只是让天朝的建筑公司来建造，他当然可能出现在这里。刘弈脚下不停，直转过拐角，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枪。听声响伍迪没有追来，还在向经理室里的人说着什么。事不宜迟，趁这机会得赶紧走。
“AL。”没有头盔隔音，他低低地叫了声。
【在，中队长大人。】
“检验你的自主控制是否可靠的时候到了，”刘弈说话的同时脚底加快，“通知拉瑞尔，让他带着机体想办法过来接应。”
【放心，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按原定路线左拐，身边是预备好的物料，预制水泥块，砖块，黄沙，钢材，管道，一摞摞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摞差不多都是同样的高度，恰好可以让刘弈这个身高的人完全隐蔽起身子。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从这儿开始再向前走大概一百米是地基，目前没有完全成型，还只是个硕大的土坑。绕过这土坑就是大门，不过既然已经被伍迪发现，出去也算不上安全，会叻镇周围尽是南越士兵，他们显然都在对方控制之下。
那些士兵算不上精锐，从伍迪发出指令到他们接受，整队，转移，散开，按刘弈的估计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这点时间听来不长，对争分夺秒的军人来说已经足以决定胜败。一切顺利的话，来得及赶到预先定好的碰头地点——
他猛然向右一跃，扑倒在成堆的黄沙后。几乎同一时间，一发子弹呼啸着落了空。
若刘弈是个较为感性的人，会把这一刻自己的行为归因于直觉，从战场生还战士特有的、保佑着一次又一次逃脱死亡的直觉。但是，他虽然不至于冷静到血管里流淌冰渣子，在他的意识里，理性终归还是比感性多占据了那么一点点地方。
所以，他认为自己能躲开背后射来子弹的原因在于经验、警惕性和对伍迪的了解。子弹上膛时的轻微响动，若有若无的脚步，还有突然变得紧张的气氛，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常人几乎不可能注意到的细节。
“刘弈！”伍迪的叫声传来，“我看到你了。不要再挣扎了，投降吧。”
蹲在沙堆后，刘弈捡起帽子——刚才的动作令遮阳帽飘落在地——小心地在沙堆后伸出一个角来。枪声立即响起，黄沙四溅中，帽檐多出一个弹孔。缩回手臂，刘弈相当佩服，老头年纪大了，反应却还是很快，而且这枪法无可挑剔。
按弹孔的大小判断，伍迪使用的是小口径手枪，装有消音器。虽然开枪时动静还是不小，但听在没有射击经验的人耳朵里，很难联想到是枪声。刘弈试着把帽子从另外一边探出去，又是一枪，这次前后对穿，弹孔变成了三个。
“刘弈！”退役将军叫道，“你就那么喜欢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吗？外面全是我们的人，你逃不出去的，我不会劝第三次，投降！”
“那可未必！”刘弈猛然从黄沙后窜出，循着声音开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