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体检本来是件高兴事。能在新校园里逛一圈，提前认识今后要待上三年的地方；能认识好些新同学，顺便见到不少老同学——二十三中是市内首屈一指的初中，年年都有好些学生考上市一中。
可陶盈一点也没有兴奋或者开心的感觉。她昨天找了又找，始终没有发现陆菲的身影。菲菲怎么没来？是没通知到吗？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从集合到上车再到医院，她始终迷迷糊糊地处于担心状态，期间踩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脚后跟，又和多少人撞了满怀。
当然也遇上不少“美女，完了后一起吃个饭如何”、“你也喜欢动力甲吗？脖子上的挂件可不可以给我看看？我们交流下美系和苏系的差别怎么样”或者“同学，这是我的手机号，交个朋友吧”的情形。这事并不稀奇，她在初中阶段收到情书的频率就相当之高，早就有经验如何应付。或者不如说，要是完全没人来搭讪，虽不至于失望，多少会感到奇怪才是。
不过当有个长相可爱，身材又好，穿着一身淡雅水手服的女生怯生生地跑过来，满脸娇羞地问可不可以和她交往时，陶盈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她很少如此决绝地回应别人，“我们国家男生多女生少的状况已经严重到快成为社会问题了，我们两个再勾搭的话，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那叫什么来着？暴殄天物！”
她的说法得到了周围男生们的一致好评。女生失望地离开，陶盈松了口气。被这一出弄得浑身不自在，她做了几个体前屈、转体和环结舒展下身体，惹得全场掌声、尖叫和口哨此起彼伏，好半晌停不下来。真是的，她闷闷地想，别说现在有鸭梨了，就是认识他之前也轮不到你啊，还有陆菲在呢。
体检结束回到学校，鸭梨前来接她。谈起陆菲没来，他神色闪躲，支支吾吾，她意识到肯定又出了什么事。鸭梨扯谎的本事其实还算可以，几乎瞒过了她，只可惜事先没有和其他人串好口供。
他说的是陆菲在训练中扭伤，所以请假。陶盈将信将疑，偷偷发信息与娜塔莎确认。后者的说法却是生病，因为训练太过辛苦，晚上又着了凉，引起发烧与重感冒，需要休息好几天，一下便穿帮了。
白纸黑字，鸭梨无法抵赖，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出来。“不过还没有最后确定，”他安慰道，“应该不会有人舍得伤害她，而且有秦队长在，最多三天就把她找回来了。”
话虽如此，陶盈仍是忐忑不安，心情差到了“想到菲菲我好难过，今天还是停下吧……喂你怎么还真出去了啊！”的地步。
晚上鸭梨要通宵值班，第二天就是他妈妈的生日宴会，两人商定白天一起好好休息下，顺便关心陆菲的消息。一大早，比刘弈和秦石武他们在餐厅里解读路德维希信息还要早半个钟头，她就来到长州支队总部外等他。
听说昨夜整个支队出动一半的特勤队员，在全城开展搜索，寻人启事则通过电视、报纸、公众号、朋友圈、论坛之类通讯媒体广为传播。她早早等着，一方面是为了给辛劳整夜的鸭梨第一时间送上大大的拥抱——这是个相当不错的精神鼓励，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尽早知道陆菲的消息。
不过似乎到的有点太早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才七点钟。难怪出门前爸爸又在唉声叹气，说她就是中考也没这般积极。
起床时太仓促，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幸好支队的宿舍就在附近。但凡有很多年轻人的宿舍，周边肯定不缺各类满足生活需要的小店，薪水相对很高的特勤更是如此。她找到一家门面很小的奶茶店，看橱窗，也兼营点心和小饰物，很适合打发鸭梨下班前的时光。
一杯可口的饮料，一只鸡腿，再加一块夹炸猪排、火腿、芝士和煎蛋的三明治，不要黄瓜、西红柿和生菜，简直是理想中的早餐，但妈妈不许她这么吃。会胖，身材会走样，会练不了艺术体操，唠叨到最后她只能放弃。
其实根本不会胖嘛，她不平地想。翻翻兜里，有一大把最近找零积攒下来的硬币，正好都花出去。她正了正脖子上的项链，推门进去。
和所有的奶茶店一样，价目表设在柜台里，抬头就能望见。她选定金桔加柠檬口味的冰红茶，再加和预料中一模一样的鸡腿与三明治。完美，她招呼柜台里的服务员：“你好，我要一杯金桔柠檬茶，少冰，还要……”
剩下的话含在了嘴里。她发现柜台里的那个人曾是同学，而且是非常不讨喜的同学。这副打扮……孟欣怡怎么会在支队边上的小店里打工？之前的印象过于恶劣，她几乎立即觉得有阴谋。窃取支队机密？监视支队里的某人？
“怎么啦？”孟欣怡恐怕早就认出她来，“亲爱的陶盈同学，你想点些什么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打工呀。家里现在收支很不好，出来挣点钱补贴家用，你不也去Tianchaojoy打过工吗？”孟欣怡开始为她调制饮料，“还要什么？”
这解释不对劲，陶盈蹙眉，情不自禁地用手握住了胸前的Q版DPJ。按理以孟欣怡这么漂亮的脸蛋，再加上同龄人中极其出色的舞蹈技巧，用不着到这种小店里打工。看她连打几个哈欠，显然颇为辛劳，可又是一副神清气爽、打心底里满足的模样，打工难道也是值得开心的好事了吗？
按陶盈本意，看到孟欣怡就想直接出门，可肚子毕竟饿了，食物的香气又很诱人，而且也已经点了一杯茶。她发现自己能嗅得出那些讨喜的、让食指大动的脂肪与蛋白质的气息。算了，大不了打包带走，出门再吃。她抬眼看看菜单：“再来个鸡腿，招牌三明治，不要生菜、西红柿和黄瓜，要芝士和蛋黄酱。”
“那么请稍等一下，”孟欣怡稍稍鞠了下躬，“我这就为你准备好。”
从来都是目中无人，此刻倒称得上礼仪的典范，看着她在柜台里忙碌，陶盈暗暗警惕。可别在吃的里动手脚，那家伙嘴角浅浅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有诈。食材与原料都是摆在可以清楚看到的位置，用来炸鸡和猪排的油是眼看着新打开一瓶的，柠檬和金桔都很新鲜。店虽小，老板倒不含糊，大概是特勤队不好惹的缘故。
天气很热，孟欣怡先把调好的冰红茶放上柜台，停下来擦了把汗：“不好意思啊，我还不太熟练，要多耽搁你几分钟。先尝尝看，怎么样？”
陶盈不置可否地嗯了声。拿起吸管，戳开封住杯口的塑料纸，味道相当不错，一股凉意直沁入心肺，夏天喝再好不过。按照一般常识，若调饮料的人心里有鬼，那喝的人敏感些是可以尝出猫腻的。这杯茶似乎没有问题，是不是说明……
不行，女人都不可以轻易相信，哪怕还是女孩也一样，陶盈握了握胸前挂件，不打算就此信任孟欣怡。
此举引起对方注意：“哦？那个东西怎么啦，是男朋友送的吗？”
“不是！”陶盈急忙否认，声音之大吓了自己一跳。
“看起来相当重要。”
“不，”她反而握得更紧，“一点都不重要，地毯上买的，只要二十块钱。我的三明治和鸡腿什么时候才能好？”菲菲交给自己的东西就藏在里面，不是随便开玩笑的，倒在血泊这中的渡边老人又一次在脑海中闪过。那个世界离自己既很遥远，又很接近，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做点什么正合她意，就当是祭奠那位老人。
好在孟欣怡没再过问。不管怎么看总觉得有鬼，想了想，陶盈决定试探一下：“对了！”
“怎么啦？”
“你最近有见过陆菲吗？”
“见过啊，就是前几天的事，她路过这儿，我还和她聊了几句呢。”
居然毫不讳言，难道看错她了吗？“你们，”陶盈不放心地追问，“居然能聊得起来。”
孟欣怡笑了起来，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也挺好看的：“陶盈同学说话真是直接啊。我们没有说太多事情，我只向她道歉，也没指望她原谅。毕竟对她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嘛，光是说几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你也知道是可怕的事情啊，”当初可是为菲菲担心与后怕了好一阵，不过她居然懂得道歉，就算只是口头的也是一大进步，“好了吗，多少钱？”不知怎的，陶盈总觉得今天的孟欣怡不对劲，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请再稍等下。钱啊……给十块就可以了。”
“十块？”正在掏口袋的陶盈闻言愣住，“怎么会？一杯茶就要七块钱……”
“算我请你的。同学一场，不应该吗？不过是十来块钱的事，我请啦，”鸡腿和三明治放上柜台，“吃吧。”
她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还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陶盈不去拿吃的：“这可不像你。”
“应该说，不像从前的我，”孟欣怡把东西塞在她手里，“要是看见陆菲的话，记得替我向她问好。她改变了我很多，真的，我还没好好谢谢她哩。”
这语气，这表情，还有那闪烁的眼神真叫人不放心，陶盈点点头：“好吧。如果见到她的话，我一定会转达的。”说完，她把兜里的钱掏出来，看也没看就放了一大把在桌上，匆匆离开了小店。孟欣怡太古怪，要不要告诉鸭梨注意下她？
不，也许直接和刘弈队长说下会更好。她掏出手机，本打算发个信息，想了想，在通讯录里找到刘弈，拨出电话。
很快接通，信号不太好的样子，夹杂着很多电流音，听清倒是足够了。“刘队长吗？那个，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谈一下，”她四下张望，没有人，不用担心被人听去电话内容，“我觉得，菲菲失踪的事，说不定和孟欣怡有关系。还记得她吗？你也觉得她有问题？没错没错，请调查一下她吧。”
放下电话，她安心不少。我一定会守住你给我的东西，而你，也要安安全全地回到大家中，回到我的身边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