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一个石筑的地下密道,密道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我顾不得许多,这条密道是这里唯一的出口,我必须立即离开这儿,找到高祖刚才说的地牢,救出父母和朋友。
沿着密道往前,是一个接一个的岔道口,每一个岔路口都有一个地图显示屏显示与天琴座的紫金宫前殿、正殿和寝宫椒房殿,天禄阁、石渠阁、仓池、少府、麒麟阁、柏梁台等主要房间相联通的明确指示。看来这个密道是在宫殿遭遇袭击时,提供给皇室成员避难的地方,也有可能是秘密会议的所在。其中一个岔道出口显得略微特别,不是指向宫殿任何一处房间,而是往下指向地牢,我们顺着箭头所指示的方向小心前行,因为有超能铠甲,所以我先用超级通讯系统里的无线搜索来试图和翔宇联系,很快就有了回音:“我们都被关在地牢,你怎么样?”
“我正在往你们这里的路上,你这里有看守吗?”
“地牢哪儿有看守啊?只不过这里太恐怖了,简直是巴士底监狱,到处是遍地尸骸。”
“总有通到地面的路吧?”
“应该有吧,用你的超能战衣GPS系统里的电子3D方位探测仪一测便知。”
这是一个下水道似的地方,两侧果然是好些骇人的残旧破损的尸体和风化了如化石般的死人骷髅头。却不见母后和青龙父亲,只见翔宇和寒青他们两个,用超级激光镭射切割刀,很快就将那扇关地老鼠似的铁门锯断,他们两个蓬头垢面的,显得狼狈不堪。
“你被那老头儿抓去,没什么事发生吧?”寒青看着我的眼睛担心地问道。
“要有事儿,还能跑到这儿来救你们这两只地老鼠似的家伙?”我笑着回答:“为什么不见母后莘黛和青龙?”
“他们被押送回大殿了,”翔宇回答:“我们赶快离开这个耗子窝吧!”
“青龙干将莫邪剑呢?”我们一边沿着下水道往上爬,我一边问道。
“被魏廉首相拿走了,说是为了保卫女皇陛下的安全。”寒青愤然道:“我们得把剑拿回来才行。”
这地宫里下水道一直联通到正殿大厅,我们像四只来自秘鲁的肥肥的几内亚仓鼠一样,在大管子里面爬了好半天,原来我总是高高在上生活在正坐紫薇垣宫的顶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当爬行动物,GaGa一会儿变成红色爬在最前面,一会儿又跑回来,变成灰色跳到我的背上。下水道里果然还住着不少老鼠,它们看到这群奇怪的“大老鼠”都躲在一旁偷偷的看我们。GaGa看到一只就去追赶一只,吓的它们“吱溜”一声钻到洞里不敢再出来了。
终于爬到顶端,翔宇轻轻地把黄铜的星形窨井盖揭开,我们一个个鱼贯而出,像一只只三脚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爬到紫微宫紫金宝殿顶端的散发名贵清香味的金箔木兰栋橼上,就像海上夜空一群小星星躺在一艘永不沉没的大船,无论如何风雨逍遥,巨浪滔天,都能够被那纹理雅致的杏木梁柱永恒的支撑到万岁千秋一般。
镶嵌着各种玉饰和金色花纹的门窗,鎏金的铜铺手和各色宝石的器皿被万盏夜明珠照耀的金碧辉煌,整个前殿美轮美奂如夜空中的朵朵盛开的闪烁之繁星。在乐府太乐令的指挥下纵情钟磬,琴瑟交合,萧笙瑟瑟的女乐人和摇弋生姿,紫红色的地面上,长袖飞天的八佾六十四位女宫舞人正着五色装弄大型宫廷舞《五行舞》,翩翩蘼裳飘飘渺渺在妙曼仙乐和间以奇珍异宝玉石的鎏金壁带中,如置身于梦幻极乐仙境。
只见那汉王此时已然披挂玄甲黑面红底披风,面西背东高坐于龙首宝座之上,左侧是魏廉首相,莘黛女王端坐右手位,旁边是东方青龙。众臣皆按序而坐。一众人正观赏的仔细,突然,那汉王摔袍而立,众舞女皆乐止急急而退。
“今日大宴群臣为朕接风,遥忆当年朕御驾亲征平叛淮南王英布,得胜还朝途经我的故乡沛县,与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也是夜宴庆功。朕酒酣而击筑,即兴而唱《大风歌》,豪情且舞而感怀泣下。今夜,虽复又夜宴,却故国不再,斯人已逝,忆往昔,怎的不叫独朕苍然而泣下?”高祖不禁掩面道。
“呜呜~呜~”下面竟然传出一阵啜泣声,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内政大臣夏侯婴一边左右晃着他那圆圆亮亮硕大的秃脑袋,一边使劲挤着两只小眯缝眼,两只擦眼泪的胖胖的手搓着眼角都红了。
太乐起身挥手示意,只见有俳人们两两一组,各抬八面大盘鼓,其中一面鼓最大置于正中,其他七面环绕呈七星伴月状,那高祖虎步于居中大鼓前,击鼓高歌《大风歌》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孤独雄壮的歌声余音缭绕于梁柱之上。
接着七位高鼻头冠长羽翎雅鬓,赤膊跣足,骁勇虎贲武士装扮的舞人,跳入场中,与高祖一起轮臂击鼓,“啊~~兮~~”和声伴唱,且歌且舞。但见他们先是一个虎跃,然后如巨兽般踏足于鼓上,接着按鼓倒立劈腿。时而附身于鼓上,时而膝足跪踏鼓面,配合着铿锵有力的歌声和头冠上长长的随着身体的动作而有节奏的摆动的翎毛,一手在鼓面上击打,拍出浑厚而又清脆的节奏;另一手反手扬臂扭头仰视;时而又在鼓上龙腾、熊踏、鸟纵、虎跃于半空之中,忽然又轻如鸿毛般蹑跪而倒于鼓面,引得大殿上喝彩声一片。顷刻间他们又手舞飞扬,而足蹈于鼓皮,同时那足趾力道准而巧地独臂撑体而旋于四面。舞姿时而挺拔昂扬,时而大气磅礴,犹如高山巍峨,巨石倾倒,万瀑从天之势。观者无不振奋抖擞,心潮澎湃,激情四溢,掌声阵阵。
最后,武士舞人们从鼓上高空筋斗滚翻而下,八面大鼓齐声擂,响彻天际,慷慨的鼓声合着激昂的和声嘎然而止。
我差点被震的从大梁柱子上掉下来,众臣皆齐身喝彩,掌声雷动。“好!陛下英武不减当年啊~~”夏侯婴带头跪叩三呼万岁起来,那肥胖的脖子卡在儒服深衣里层的中衣交叠的领口处,被脖子里渗出的汗和体油侵蚀了圆圆的一大圈。“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忠臣随之而齐跪拜于庭前,同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声齐整,声若雷霆震彻整个殿堂。
跪毕,只见那浑圆身体的夏侯婴有点吃力的单手撑地而立,上前一步,复又跪于女王面前,堆起脸上一条条的肥肉,谄笑道:“臣闻女王陛下舞的一身掌上折腰舞的好伎艺,今日高祖陛下率众击盘鼓舞高歌《大风歌》,臣请陛下以《掌上折腰舞》应和,以成典章之礼乐。”
“善!”莘黛点头应允。
侍女芜沁随即抬上一个五、六尺见圆的水晶佛手盘,置于大厅正中。女王颌首示意太乐,一阵悠远凄美的萧由远处飘来,如烟似雾般萦绕在水晶佛手大盘周围。莘黛莲步款款而迈,那身月白色的水袖云衫更加承托着她如白羊脂玉般洁白无暇的面庞,在月光下莹莹发出皎洁如玉的颜色。那双和我一样碧绿色的眼睛,在这般涟漪如水的箫声中,又如一泓深深的平镜碧潭,翡翠似的绿水波澜不惊。
水晶佛手盘犹如一片在潭中张开的莲叶,轻轻的托住这个水袖云衫的仙子,待到她时而转身飞旋如缠绵的秋风;时而翘指如自在翻飞的彩蝶,伸臂如翱翔沧海的展翅大鸿;时而伸腿点足如仙鹤随疾雨落空山;时而折腰如万股彩虹跨过娇羞的粉嫩花蕊;那犹如远山的钟罄声,如风的箫声,如水的琴声,顿时把观者带到空灵无一人的仙界圣境。而莘黛也仿佛化身成一介仿佛随时就会随风而逝的长发白衣的仙子,乘风归去。
只见她朱唇轻启,莺莺当空一曲屈原楚辞《天问》: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
玄鸟致贻,女何喜?
……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
薄暮雷电,归何忧?
厥严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处,爰何云?
荆勋作师,夫何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
那声调随着舞动的身姿越来越高昂,越来越富韵律。
我们都被大殿中萦绕着这空灵又富有节律的楚韵而深深陶醉,就算是嫦娥仙子下凡所吟唱的诗句又如何呢?那水晶佛手盘上的翩翩飞舞的素缟女神用那飘逸的长袖,随着翩跹的舞姿在空中挥动着,如同被魔鬼囚禁的一对天使的翅膀,绝望的舞扇着。
那双穿着朱丹色舞鞋的玲珑小脚,踏着冰冷的水晶盘不断踩着圈子,越踩越快,越踏越疾,突然“咔嚓”一声断裂的巨响,莘黛重重狠狠的跌坐在已经被自己踩碎的水晶佛手盘上,芊芊细足上一滴滴殷红的并逐渐发黑的鲜血染红了她的捆绑着丝质舞鞋,母亲紧紧的咬着嘴唇,不做一声,早有乐女宫人将她扶起,却左右不见侍女芜沁的影子。青龙飞身爱怜地紧紧的将她卷起回座,太医立时急招入殿。
翔宇和寒青两人一边一个,好不容易把我按回原地。
直到魏廉手提一对干将莫邪剑,立于殿中,向高祖和莘黛一拱手道:“臣愿为两位陛下行双箭舞以达欢尽意。”高祖随即点头应允。
当下羯鼓声声打令,锵锵有力剑鸣,那魏廉身穿银质蝉纹狗尾武士冠,身披黑色护心五色彩绘玄甲,持双箭龙行虎步地跳入圈中,又游龙戏凤般开始或甩动,或旋转,将那神剑像一股黑色旋风般,势气逼人的舞将了个满堂喝彩起来,其步法熟练稳健,身法步步为营,剑法寸寸紧逼。
真如“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寒青忍不住赞叹道。
只见他疾速顿足匀速往前,旋转身体配合越舞越快的双箭,眼看一套剑法就要到“燕风台舞”的尾声了,突然他将手中的雌性双箭一正一反,双手顺势使了一个双明刺,往青龙头部猛的掷扔过去。
“不好!”我失声大叫道:“父亲!!!”
说那迟那时快,就在那剑锋如破竹之势力劈龙首之分毫间,他怀中的莘黛,我的母后,一个跃身向背紧紧抱住了青龙父亲的头……
时间仿佛就在那一刻凝固了,世界仿佛破碎成片片尘埃,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我仿佛掉进了一个漆黑的深渊,在那个深渊里只有背叛,死亡,杀戮,鲜血。
我恍惚记得,自己跌落到红黑色的血海中,婴儿般跌跌撞撞哭喊着跑向爹爹和妈妈那里。
寒青和翔宇将插在莘黛女王背上的宝剑双双拔下,奋力挥动还蘸着母亲鲜血的宝剑分别与魏廉与一身黑衣的李忠率领的宫廷侍卫队拼死搏杀着。
我只知道死死抱着母亲哭着不放手,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睁开眼睛,碧绿色翡翠样的目光一如一盏即将熄灭的的灯,用尽她最后的温柔照耀着我和父亲:“只有……那双宝剑才……才可以刺穿金玺!月儿……照顾好……月儿。”
天空飘起了茫茫大雪,亢龙飞天,与那高祖如何从天上打到地上,如何被高祖用金玺击中龙心,受伤的父亲又如何把我和母后驼在背上,飞离乱箭,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了。一切都在眼泪,鲜血和暴雪中变得婆娑而模糊,一切又都好像是场噩梦,我们在穿过地狱的熊熊烈火,回到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