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能在安瑾这里寻得一点安慰,可是独孤明岸还是匆匆地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过两天就是独孤明宇要忙着微服农桑的日子,独孤明宇从来都将农事看得很重,这一天先是要有一个大型的祭天仪式的,即便是独孤明宇对独孤明岸多有忌惮,但是这样的时候更是应该遍请自己的兄弟姊妹们到宫中去,一来是为了向百姓们展示王族的相互扶持、相互友爱的和谐景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向独孤明宇的这些兄弟们昭示一件事情,这天下便是他的,人民也只是认他这样一个皇帝,任何人若是想要打什么主意,那都是不可能的。
看到独孤明岸匆匆地就走了,安瑾不免有些失落,她斜斜地靠在一旁的窗子旁边,看着独孤明岸的轿子飞速地穿行在那巷子中,一下子就没有了身影,至于蔺凡是什么时候的,她竟然已经是不知道了,只是听到身后有一丝叹息,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却看到蔺凡穿着一身冰蓝的上好丝绸,上面浅浅地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在阳光的辉映之下,门口翩然站着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他分明是笑着的,那笑容里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慢慢地走过来,便是看到他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安瑾有些累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那蔺凡看到安瑾这个样子,心中早就是猜到了大半,便说道:“怎么,还是在想着八王爷吗?”蔺凡在安瑾的身边轻轻地坐下了,唇齿之间似乎还有薄荷的芳香,自从那西凉平芷进宫了之后,蔺凡似乎更加开朗了一些,竟一口气将蜀地的山水都游览了一遍,前几日才回到了安封都城之中,今天便是来到卿玉楼中,和面前的这位红颜知己闲聊一番了。
“你怎么也知道女儿家的心思人?”那安瑾挑眉一笑,眉眼之间似乎是有一些倦怠的神色,看到蔺凡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不觉得笑了起来:“我都忘记了,你才是最懂得女儿家的心思的,要不然怎么会告诉我,那西凉平芷才是能为豫王翻案的人呢?”
蔺凡听到安瑾说了这话,便只是神色暗淡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还希望那一次是我自己猜错了,若不是因为我的这话,你大概也不和曲和说了,让她劝了那西凉平芷到宫里头去吧。”
听到蔺凡这么说,安瑾只是稍微地收敛了神色,将那把古琴更好地放在桌子上,轻轻地走到另外一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说道:“曲和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那西凉平芷的心思,不过是借着西凉别月的死讯,加以刺激,才让那西凉平芷进宫里去罢了,怎么,你现在觉得很是惋惜吗?”
蔺凡的眉目之间低低的,倒不很是伤感,只是一想到西凉平芷很有可能便断送了自己余生快乐的能力,有些不安:“我原本是喜欢她的,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掌握了她的美丽,便也没有强求什么,官家小姐哪一个不想着能在皇上身边,为他绵延子嗣,为自己的母家争光,她这样的出身,更加是不能幸免的,只是觉得似乎是有一些东西在推着她做出了这样的抉择,一想到那一天她来跟我告别的时候,眼底里藏着的无可奈何,心中未免有些揪着罢了。”说完看到安瑾桌子上闲置的茶器,说道:“你最是懂得茶艺的,我远道而来,你也不给我好好地露一手吗?”听到蔺凡这么说,安瑾才说:“原是看到你来我都忘记了,你且等着。”
说着便用那纤纤玉手将茶匙、茶斗、茶夹、茶通取来,一水地摆在了桌子上,这些茶器都是用竹器工艺慢慢地雕刻制成,因为安瑾向来喜欢丝竹管弦,因而屋子里面的陈设大多也是竹子,另一边则是小心地将一盏玉壶里头的泉水慢慢地舀了出来,灌进了另外一个壶子里头去,文火慢慢地烹煮着泉水,不一会儿就听到里头发出了咕咚咕咚清水封腾的声音。
蔺凡看了一眼那桌子底下的一处地方,似乎是另外一套茶器,他笑着说:“看来我当真是没有什么分量的,每一次看到你煮茶给我喝,都是用了这样的茶器,竟然还不知道你在另外的地方还单独地藏起来了一套呢,那一套可是等到了更有分量的贵人来了,你才会轻易地示人呢?”
听到蔺凡这么说,那安瑾只是怔了一怔,说道:“你不要取笑我了,你所谓的贵人便是你知道的那个,他也很少让我给他煮茶喝,所以这茶器即便是金做的玉做的,在他看来还是不值一文的东西。”说罢,便仔细地看着那火上的泉水,只等的第一道滚烫的水烧开了,便要烫洗茶器。
蔺凡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知道安瑾是最放不下过去的人,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玩弄着手中的扇子,眼睛却是落在了安瑾纤细的手腕上面,那里带着一个翡翠,看起来很是漂亮。
等到那山泉已经沸腾了,安瑾一个举手,便小心地将那茶壶提了起来,用那滚烫的山泉倾泻在了盖瓯上,随后再用再盖瓯上残留的一点水濯洗茶杯,晶莹剔透的陶瓷茶杯在清泉滚烫的抚摸之下瞬间变得有了温度,空气中瞬间蒸腾起了清泉的芳香。
“今天还是闽南的铁观音吗?”看到安瑾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到桌子的下头去取茶叶,蔺凡问道,安瑾点了点头,说道:“不喜欢了?”
蔺凡摇了摇头,“喜欢得很,只是那铁观音的味道总归是比较凛冽的,若不是我这样体质温和的人,其它的人喝起来恐怕是要肠胃不舒服了。”说着又看了一眼安瑾,“我知道你向来是体寒的,怎么,你也总是陪着我喝铁观音吗?”
蔺凡的话音刚落,那安瑾已经用右手拿起茶斗把茶叶装入,左手拿起茶匙把名茶铁观音装入瓯杯,说道:“虽然我的肠胃多有不适,可是也忍不住要品尝这样品性清冽的好茶,若是连这茶叶喝起来都是不温不火的感觉,可不就是失了品茶的乐趣了吗?蔺凡,你可知道有一种品茶的本事,叫做浓饮?我最喜欢便是这样的感觉,因此即便是我的肠胃要遭罪了,也没有什么关系。”说完她行云流水地将那茶叶放在了茶壶之内,说道:“这道工序叫做观音入宫。”
蔺凡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安瑾你果然是个有个性的,那接下来的这个,可不就是悬壶高冲了吗?”安瑾笑着点了点头,手中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的,只见她提起水壶,对准瓯杯,先低后高冲入,那铁观音的茶叶随着水流旋转而充分舒展。
茶叶的芳香瞬间在整个房间里头充盈开来,蔺凡贪心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了,那茶叶还没有完全浸润在泉水里头,但是又是刚刚伸展开的样子,就是这个时候是最让人心醉沉迷的,只是越往后,那茶叶逐渐就占据了泉水的秉性,整个泉水的清甜便是被那茶叶给占据了。”
听了蔺凡说了这样的话,安瑾也只是笑了一下,左手已经提起瓯盖,轻轻地在瓯面上绕一圈把浮在瓯面上的泡沫刮起,然后右手提起水壶把瓯盖冲净,笑着说:“蔺凡,这叫春风拂面。”说着便慢慢地将茶盖给盖上,空气中倒是越来越多地弥漫开了让人沉醉的香味,因为铁观音原本就是略苦的茶叶,因而在泉水的浸泡之中,慢慢地也有了苦涩的味道。
蔺凡看着安瑾,说道:“你这茶叶是不是不发酵的?”
安瑾略略地点了点头,问道:“你也是懂一点的吗?”
蔺凡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怎么,我懂那么一点你也觉得奇怪吗?”
安瑾摇了摇头,说道:“不奇怪,你原本就是一个有雅兴的人,倒是不像其他的人,永远都在想着怎么争权夺利,倒是在这样的争抢之中丧失了一些做人的趣味了。”
那蔺凡听到安瑾的话语里头是别有深意的,便说:“怎么好端端的又讲了这样的话了?你且跟我说一说这铁观音吧,我这次到了蜀地一带,发现他们喝的茶好像和这铁观音很不一样,也是有人喝红茶的,可是我却很喝不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对这苦烈的铁观音上了瘾呢。”
安瑾听到蔺凡这么说,笑道:“你喝的那红茶是全发酵的,铁观音属于乌龙茶中的极品,是半发酵的,这茶叶的生长环境得天独厚,采制技艺十分精湛,素有‘绿叶红镶边,七泡有余香’之美称。怎么样,我说的还细致吗?”听到安瑾说的这样井井有条的,蔺凡却不是很满意,只是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说的这些倒是像从书上背下来的,也太不口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