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曾在西北与四皇子一起征战沙场，四皇子向来见多识广，恐怕也听过这能模仿他人笔迹的能人了吧！”周漠北说话滴水不漏，这一番话倒不像是故意为之，然而说着无心，听者却有意。
皇上坐在上面先是一愣，后来斟酌着说道，“明博确实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回京了，本应是上回可以回来，凉县却又需要他的亲自照料，如今，竟然也有三年了。”
群臣屏息不敢回应，等着天子明确意思。
周漠北看着皇帝，言辞恳切地说道，“皇上，马上就是四皇子生母如妃娘娘的祭奠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叹了一声气说道，“博儿不知在那西北如何？”
伊士州双手仍是恭敬地在地上贴着，只是略微抬眼一瞧，见皇上几年来难得思念久不被提起的四皇子，突然又想到不久之前萧疏说起的，但凡是朝中有一丁点希望可以让四皇子从那遥远的苦寒之地回来，便只要顺水推舟即可。这样既不惹得别人怀疑，又能完成萧疏的请求。
而且看皇上的神色，恐怕这时候也极是想让四皇子回来，只是碍于面子不能亲自开口说出，要知道，当时可是他亲自将明博逐出京城的。
四皇子三年前还并未成年，从小因为生母的早逝而沉默寡言，因此不怎么讨圣上欢心。再加上他平时性格耿直，即使观察的了时势也不会与朝中人物同流合污。
三年前各个地方闹上了大旱，百姓食不果腹，京城周边的百姓都跑来京城，上千个破衣烂衫的老老少少，进了京城像是未经开化的野人一样，见着东西就强，看着食物就抢来吃。
朝中大臣看见形势严重，力求皇帝下狠手镇压，这时便派人手打压民众，虽然有效制止，却是死伤了不少人。
四皇子虽然向来不怎么说话，却见伤了这么多的人，便多说几句斥责那将士的手法过于严厉。朝中的人皆知道那将士的权利是皇上赋予他的，斥责他不就等于训斥了皇帝了么？
天子颜面自然过不去，虽然在朝堂上忍着没有发怒，可是以后的日子里却见四皇子越发不顺眼，找了个借口就将他打发到西北镇守边疆，那四皇子早已经看不惯朝中群臣作为，乐的自在，很是高兴地去往边疆。
这以后，他便被一次比一次贬得更远，京城对于他早已经是个年少的梦。如今竟然也是三年过去了。
朝廷是何等危险的地方，聪明的人懂得明哲保身，拉帮结派的人抱成一团，将他排挤在外，还有一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加入到任何阵营中，安心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人反而最得皇帝信任。
因此在朝中即使是有几个诚心想要为他说话的人，也不过是一滴水溅到大海里，起不了丝毫澜依。
而京城的伊士州恰恰便是那说话刚正不阿的怪人，就连皇子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伊士州不动声色地说着，“前些天接到西北快报，凉县的工程马上就要完工了，皇上，四皇子从小便与如妃娘娘亲，如今又即将是娘娘的祭辰，不如……”
伊士州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慢慢地说着，“让四皇子回来拜见他的母妃吧！”
此话说完，满朝文武都是一惊，虽然现在朝廷人才辈出，可是老将周漠北向来是朝廷对外征战的顶梁柱，他说一句，顶的上别人的十句。如今他亲自开口，再加上有伊士州这样的人相助，看来四皇子回来已是大势所趋了。
果然，坐在上面的皇上先是点头，继而抚了一下胡须，大手一摆，“既然周卿家和伊卿家都为明博说话，朕也就顺了你们的意。”
他看了一眼旁边极为信任的太监，稍稍一点头，那人便心领神会地将拂尘一甩，尖声尖气地对着底下的朝臣宣布，“皇上宣旨！”
众人听了又是一拜，只见皇帝铿锵有力，声音洪亮，“四皇子多年征战保卫朝廷有功，此次又顺利地完成了边疆大工程，朕会发出诏书，赏他千金万两，整装回京。”
众臣心思各异，却还是齐声领旨谢恩，“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另外！”皇帝将眼睛一闪，直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曹正光，厉声吼道，“曹正光证据不足，竟然想要污蔑朕的两位皇子，实在可恶，不知他在私下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朕要抄你的家，灭你的族，也给外人提个醒。”
曹正光大喊一声饶命，身子却瘫软起来，待到有御林军进来，他反应过来，挪动着双膝大喊，“皇上饶命啊，二皇子和三皇子确实有谋逆之心，皇上……”
明德吓得不敢说一声话，身子不由的抖着，明成却是一脸镇定，细看嘴角竟然噙着一丝微笑看着曹正光。
“来人，将他推出午门，凌迟处死。”皇上听到后将手中的卷书掷于地上，狠狠的说着，“立即执行！”
众臣头皮发麻，随着曹正光的一声嘶吼，便知道凌迟的第一刀“祭天肉”开始，大殿上曹正光哀嚎的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
皇帝命令各位大臣起身，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刹那间，血腥气也随之传来，很久之后，这个惨绝人寰的声音终于微弱下去，最后才消失不见。
殿堂外，周漠北跨着大步，一身官服被风吹过，他意气风发地走出去，双脚便踩在刚才处死曹正光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被处理地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
身后的几个官员凑在一起看着他伟岸的身躯不由感叹，“周将军还真是老当益壮，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威，气度不减当年啊！”
众人附和着说话，却听见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三品官员摸着下巴不解地说道，“都说周将军向来不理朝政，怎么这回他却提议让四皇子回来呢？这不是让京中的情况变得更为复杂么？”
另外一个看起来资历较老的人解释着，“周将军自然是不理这些事情，我想此番他也是顺着事态发展摸准了皇上的意图才大胆建议，朝中两位皇子确实做的有些过分。我想皇上也是想借这件事情来打压一下京中嚣张的气焰。”
先前说话的那个官员又再一次感叹，“这四皇子也还真是无辜，本就不受皇上喜爱，如今却又让皇上利用来牵制二位皇……”
话未说完，那年老的官员赶紧捂住他的嘴，训斥着他，不无埋怨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大意，如今还没有出了宫门，这样明目张胆，你是不想活了？”
两人瞅瞅身旁无人，相互看一眼赶紧加快脚步离去，他们身后的两位皇子将两人话语全都听进去，不免觉得好笑。
先前局势紧张的时候，两位皇子在朝堂上争得你死我活，大有置于对方死地的念头，如今皇上处死了曹正光，来个死无对证，恐怕这件事情过几天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今确信两人已经不会再有大碍，两人就像没有发生先前的事情一样，亲热地聊起天来。
“三弟，你说父皇让四弟回来，真的是为了压制你我二人的？”明德一脸狐疑地看着明成。
明成哈哈一笑，双手一背，极为蔑视地说着，“二哥，你怎么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了，那个一直待在边境的小子身份卑微又怎么能撼动你我二人的地位，此次不过是他走运，沾了他母妃的光才能回来。不过一个区区卑贱之人，拿什么和我们比？”
那明德一听，感觉甚是在理，自然是眉开眼笑，身子整个便都放松了，先走到前面，继而转身，“三弟，若是有时间，来我那里喝杯茶，我便先走了。”
“恭送二哥！”明成甚是给二皇子行了一个礼，抬起头来见那二皇子的身影已经走到不远处，嘴角一直噙着的笑冷了下来，眼睛里发出几道寒光，冷哼一声，“草包！”说完也是不紧不慢地跟着明德一起走出去。
身后的伊士州看着前面两人的明暗斗争，心中暗是叹气，这天下，交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变得大乱，看来萧疏说的没有错，那四皇子也许会是这朝廷最后的希望，只望他不要令自己失望。
可是，萧疏当日说过，在朝堂之上，他不必说太多，只需要再听到四皇子有回来的希望时说几句中肯的话随声应着便可，如今看来，那萧疏一个江湖帮派阁主竟然也在朝廷中有内应，而这个内应，伊士州眼睛转了转，只能是今日把握朝堂节奏的人，周漠北！
团团乌云先前还像浓雾似的卷盖着天空，如今却薄如蝉翼，好像已经兜不住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平地一声雷，转眼间，豆大的雨珠便细细密密地洒下来。
街边的小贩匆匆忙忙地收起摊子，有人披着蓑衣跑过去，有人只能将双手搭在头顶上，狼狈地回家。急雨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窗户，雨滴从打开的窗子里落进来，靠着窗户的地面全都已经被打湿，窗台上那株绿色的植物已经被移到一边，屋檐流下的雨水不时地溅起水渍，嘀嗒嘀嗒地落在窗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