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星站在场边，正为徐小松刚才两次进攻感到兴奋。要知道，第三节末尾阶段，徐小松连续不理智的单打行为是导致球队比分被拉开的一大原因，而如今，徐小松竟然也开始寻求团队的配合。尽管显得有些生涩，但至少是一个好兆头。
只要他愿意将球交给程观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胡星心里想。此时此刻，他只有把希望放在程观月的身上了。
有他在场上，球就会被赋予神奇的魔力，在每一个适当的时候飞到每一个适当的人的手里。
可是这个念头刚刚转过，他便看到徐小松顶着胡珂一个强行上篮不中。他终归还是没有习惯这个进攻体系，内心深处也不愿意轻易让出球权。
胡星手里攥着战术板，来回踱着步子。忽然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挑的身材，凝脂一般的肌肤，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眼角微微上挑，眉眼间带着一丝笑意。
柳源源！
漂亮的女孩在男士面前总会受到喜爱，但胡星看柳源源的眼神却是冰冷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的语气也一点都不客气，“你上次那张工作证已经被我拿走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真是不客气，你可别忘了，上一场比赛，是我帮你把救世主及时带到的。”柳源源倒丝毫不以为意，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张证件来，“喏，给你看看。”
胡星的眉头皱了起来：“领队证？我怎么不知道篮球队多了一个领队？”
“你不用知道，这是体育部的谢老师批的。”柳源源一笑，“那些老师还指望我后年的高考为学校争光，我偶尔提点要求，他们当然会答应。”
“现在不是给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时候。”胡星不耐烦地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助你们，限制胡珂。”柳源源看着场内，胡珂在徐小松的防守下翻江倒海，“姚若虎，等会儿你上场后，想要好好防守胡珂又不会很快被罚下来的话，可就要听好了。”
“别捣乱，你凭什么教我的队员……”
“凭数据。”柳源源打断了胡星的话，“大数据时代懂吗？现在NBA，早就开始使用数据为球队提供参考了。我当然也可以这样做。”
“你究竟……”
“所谓命中率，说白了就只是概率而已。所有的技术动作、战术跑位，都不过是要尽可能地提升进球的的概率罢了。”柳源源的声音微微提高，“想要限制对手的进球概率，只用知道他们哪种方式最难投进球就可以了。”
“说得真轻松。”胡星冷冷地说。
“2006年，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德国对战阿根廷。”柳源源眉梢一挑，嗓门提高，“进入点球大战后，德国队教练组给了他们守门员莱曼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每一位阿根廷球员最常用的罚点球方式。最终莱曼扑出了两粒点球，确保德国队晋级半决赛。”
柳源源拿出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写满了数字：“最简单的数字统计罢了。别小看我，我可是数学互助会的会长。”
胡星沉默了一下，以他对柳源源的了解，只要在她擅长的领域，她已经认定的事情，就绝不会允许别人提出异议。所以胡星有些无奈地挥了挥手：“你赶快说，姚若虎你随便听听就好了。”
“给我听仔细了。”柳源源的声音微微一沉，“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你说。”姚若虎回应。教练和这个柳源源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若真有办法提高防守成功的概率，他倒是很愿意听听。
胡珂在球场上施加给他的耻辱，他就要在球场上讨回来。
像一个真正的篮球手一样。
“我以为你会更强的。”胡珂这样对他说。
那么，就让我证明给他看，我的确，不止于此。
柳源源将手中的纸张翻面，背面画着一张篮球场半场的示意图。在不同的区域，柳源源用红笔画上了圆或者叉的图案。
“这是我在看台上所做的记录，是关于本场比赛的。样本实在太少，也许无法准确、完全地反应胡珂的真实情况，但是可以做出参考。”
“到现在为止，胡珂投篮为24投11中，其中在你的防守下是21投9中，42%的命中率，拿到了25分。姚若虎，其实你的防守很出色。可是即便如此，你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柳源源就纸张摊开：“胡珂的三分球6中2，投中的两个球全部是底角出手。我们可以假设，胡珂更擅长在底角投三分，所以只要他持球靠近这个区域，你就要加倍小心，尽可能不要让他出手。”
姚若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胡珂罚篮是7中5，相对还算稳定的一个罚球命中率，防守时要注意，将他送上罚球线并不明智。”
“胡珂的两分球是15投7中。投中的7个球中，3次是左边腰位拿球，背打转身后仰转身，3次突破上篮，1次罚球线附近的跳投。所以你要记住，胡珂在你们禁区中间偏左、也就是他的靠右手的位置，威胁更大。”
“那么，他进球比较少的区域是……”
“他的左边。三次向左边突破急停跳投失手，两次左手上篮失手……以及，三次接球投跳投的失手。”柳源源轻轻地说，“问题的关键来了——胡珂这家伙，有那么丰富的进攻手段，可是好像并不太擅长catch and shoot。”
Catch and shoot，顾名思义，即“接球就投”，指的是进攻球员跑出空位，接到传球，不做其他调整、直接投篮的做法。“投篮需要良好的节奏感。胡珂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投手，接球就投并不是他最擅长的节奏。他更加喜欢的是拿球之后，利用试探步晃动，面框突破急停跳投，背筐单打翻身跳投等等。”柳源源微微一笑，“说得好听一些，他进攻如同万花筒一般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可说得难听一点，他的风格拖泥带水过分粘球。”
柳源源将那张纸放在了姚若虎的手上：“一般来说，喜欢粘球的球员容易陷入包夹之中，不过包夹战术非常需要平常的训练和默契，因为考验到每一个球员的跑位和补防，很显然，你们并没有足够的训练。所以，遏制胡珂的希望，依然要放在你对他的一对一防守上。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吗？”
姚若虎点点头：“逼他用最不擅长的方式投篮。”
“很好。”柳源源抬头看了看计时牌，“你大概会在最后五分钟上场。现在来看的话，还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
姚若虎一言不发，攥着那张纸条坐了下来。胡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硬邦邦地说道：“你抢了我的台词。”
“因为我是领队啊。这个证件可不是白开的。”
柳源源站在胡星的身边，和他一同看着场上飞奔的球员。胡星板着脸，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谢谢你。”
“哟。”柳源源轻笑，“能从你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可不容易。”
“为什么要帮我？”
“大概是因为我也到了那个中二叛逆的年龄了吧。”柳源源说，“倒是你，也都快25岁了，还是那么幼稚，那么顽固不堪啊。”
“不用你管。”
“我当然不想管。我来帮你，只是想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拼尽全力若是仍旧失败，恐怕就算是固执如你，也无话可说了吧。”
“我不会输的。”
“先赢下这场比赛再夸海口吧。”柳源源指着场内，“徐小松学长能够让球队撑到比赛最后五分钟吗？”
胡星忽然觉得有些头疼：“那家伙，打了两个回合好球，又开始犯浑了……”
徐小松给胡星的感觉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或者说是开车卸下了刹车板，拿着球便一路驰骋，都不带转弯的。
人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可这徐小松，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啊。宁可头破血流也要一次次撞上去，看上去好像……
好像真的可以把那一道墙撞出一道缺口来！
只见场上的徐小松收球，第一步直接跨过了胡珂，在吴成和沈阔两人“关门”之前，他跨出第二步，想要强行从两人中间挤过去。不过他没有成功，身体撞在了沈阔的身上，失去平衡朝后面倒去。
“嘟嘟嘟！”裁判哨声响起，指着沈阔，“防守方，阻挡犯规。罚球两次！”
徐小松被队友拉了起来，他冲着马良说道：“我才不会让一年级的看笑话呢。这还是我的球队，你们缺了我还真不行。”
“程观月有点不大对劲。”柳源源忽然说。
当另外三个队友都围上去拉起徐小松的时候，程观月一个人远远地站在旁边，扶着膝盖，弯着身子，头低了下去。
散乱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藏在阴影中的脸上看不清表情，远远地只能看见程观月的身体微微上下起伏。
胡星想起训练时的场景，从未有过的担忧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
“程观月他，能够撑得住吗……”柳源源喃喃地说，“他才是，绝对不可或缺的那个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