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萧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家,还没忘记给邵君泽拨了一个电话,说在家给爸妈帮忙,干完活吃完饭就已经是这个时间,又实在太累,就在自家睡了。
电话那边邵君泽说过来接她,萧暮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忍了又忍,才把想要问的话吞回去,敷衍地打趣:“别了,以后能在家住的时间就不多了,让我多跟爸妈腻歪会儿,不要你来。”
邵君泽听了,好脾气地笑笑,说:“那明天见。”
萧暮挂完电话,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像是暴风雨过去之后的满地狼藉,却不得不强撑精神,表现得好像若无其事。父母终究发现萧暮神色不对,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萧暮随口搪塞说是酒喝多了,今天又有些累。
萧暮于是若无其事地沐浴更衣,继续若无其事地,窝在卧房里失眠。
以往午夜梦回时分,而今彻夜难眠。萧暮回想起邵君泽半威逼半利诱地要自己答应做他女朋友的场景,思路异常清晰: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萧暮心有所感,知道邵君泽对自己至少也还有几分真心,不然何以如此体贴入微,面面俱到。她甚至想过,即便最最开始的追求的动机是报复和算计,如今得到这样的结局,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就。
却原来他从一开始给自己布下的就是陷阱他只是把刀子做成了蜜糖的模样,吞下去的自己还以为是甜的。而今从头翻悔,方觉那时候的一切都别有用心,霸道里面满布荆棘。
只是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他不进算计自己,连自己的家人也被牵涉其中。
萧暮觉得,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了。
失眠到天快亮才睡着导致萧暮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两只熊猫眼昭示了自己失眠的事实。萧暮翻了一圈手机通讯录,觉得自己顶这两只熊猫眼实在不想见人,于是决定独自一人去吃火锅。
萧暮要了一个包厢,将自己关在里面,点了一个红锅,各式菜品在里面煮得沸反盈天。
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邵益阳的电话。
此时此刻,只想跟他说话,哪怕他什么也不说,听听他的声音也会觉得安心。
“萧暮?”
“师兄。”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以言喻的酸楚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喷薄而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很少用这样绵软的口气喊他,邵益阳一听,直觉是出了什么事情,再仔细听,萧暮的声音仿佛带着哭腔:“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吃火锅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你在大英帝国吃火锅一定没有在家的时候吃得痛快,就给你打个电话让你感受一下家乡的味道。”越慌张,嘴皮子反而越快,说话像是不用经过大脑似的顾左右而言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再也掩饰不住,稀里哗啦往下掉。
“萧暮?你在哭?”邵益阳静静听她说着,神色温柔。
左右也是骗不过去,萧暮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一口:“是啊,吃火锅被辣哭了。”
邵益阳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萧暮才会这样反常,可是她既然这样好强地文过饰非,邵益阳也只好配合她掩饰着:“跟谁一起吃的?这么过分,明知道我吃不到,还要万里迢迢打电话给我。”
“我自己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了。”
“你倒是会享受。他没陪你?”
两人都知道他是指的谁,提及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萧暮想了想:“是我不想让他来陪。”
接着便是沉默,她一沉默,气氛就尴尬起来,就像煮开了的火锅,忽然切断了电源,沸水渐渐冷却,直至安静。邵益阳刚想要插话,萧暮又补充道:“师兄,你能不能明白、彻底地告诉我,当初邵君泽……是不是以为你喜欢我,才来追求我的?”
邵益阳顿时觉得自己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萧暮既然这样问了,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联想到萧暮今天的举动,邵益阳还是有些踌躇。他在沉默的间隙想了又想,这短短的时间动用上了所有的脑细胞,他觉得比画完一百张图纸还累:“萧暮,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师兄,你先别问这个,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邵益阳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我,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追求你的动机,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之前,的确因为你的事情大打出手。”
萧暮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师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隔着电波都能听见她隐忍的抽泣声,面对这样的逼问,邵益阳忽然窘迫起来。他从来不是擅长与人针锋相对的人,哪怕对方是伤害过他的邵君泽。
好在萧暮并没有咄咄逼人,她自己缓了口气,才说道:“我知道,师兄你是怕我会受到伤害。”
这一连串的事情,萧暮昨天就已经想了通透:哪怕有真情在,她依然是邵君泽用来报复邵益阳的工具,而这件事,最大的受害人分明是邵益阳,任由邵君泽横刀夺爱不说,还夺走了邵氏庞大的产业,把自己的亲生弟弟赶到异国他乡,手段之恶劣,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时候,萧暮才明白,邵益阳又受了多少委屈。
念及此处,萧暮索性了放开了声音,对着电话哇哇大哭起来。
哭得远在重洋之外的邵益阳不知所措:“萧暮,你,别哭啊……算了,你心里不痛快,哭出来,或许还会好受些。”
萧暮没有告诉他,这一场肆意的眼泪,其实是为邵益阳所流。她只轻轻摇摇头:“师兄你……让我发泄一下。”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师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还有三天就是婚期了,我……”
“萧暮,你真的,觉得心里难受,就跟他摊牌。”
萧暮愣了片刻,急促地摇头:“不行,如果跟他摊牌,他还会放我走么。我……想,躲一阵子。”
萧暮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可是婚期迫在眉睫,由不得她半点犹豫,当机立断地决定去邵益阳那边躲一阵子。萧暮在网上订好了机票,跟邵益阳确定好时间地点。
萧暮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父母,只悄悄溜回去收拾衣物,思忖着等顺利抵达了,再给父母来电说明。
谁料想,她刚回到跟邵君泽的家里收拾行李,邵君泽就回到家。
邵君泽穿过长廊,径直走向她:“怎么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萧暮觉得心就开始慌了。她惊慌失措,手里的衣物散落了一地,连忙俯下身去捡东西。
邵君泽也已经走过来,蹲下来与她一同捡地上的衣物,萧暮别过脸避开与他双目的对视:“你在做什么?”
分明做错的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这样心虚:“收拾些东西而已。有些不要的,我想拿回家去放着。”
“哦。”邵君泽看了一眼她正在收拾的衣物,从后搂住了她,轻轻亲吻着她的后颈,“萧暮,想到你就要嫁给我了,我真的很高兴,这或许是我人生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高兴得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
萧暮任由他搂着,却觉得这怀抱也失了暖度,胃里一阵痉挛——她倒宁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跟邵君泽认识的这一场,简直就是一场经久不息的噩梦。
“怎么了?”
萧暮扒开邵君泽的手,回头勉强朝邵君泽笑笑:“没什么,昨晚喝多了,今天还没恢复状态……而且都要结婚了,我居然觉得一点准备也没有。”
“那倒是在所难免的。”邵君泽理解地笑笑,都是第一次。萧暮恨不得接一句下次就好了,忽然觉得气氛不大对,还是忍住了。
邵君泽却不走了。
萧暮:“你下午,没事情,呆在家里?”
邵君泽:“本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已经交给别人去处理了……这不是马上都要结婚了,我该抽出时间来陪你不是?”
他满心好意,萧暮心里简直奔腾着小羊驼,简直怕什么来什么。萧暮只盼他赶紧走,自己好去赶航班。
萧暮第一次体会到貌合神离是何等滋味。她看着眼前的邵君泽,她莫非上辈子干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灭火的勾当,上天才派了邵君泽来惩罚他?萧暮在心中越发坚定地下定决心,一定得走,不然要跟这个人貌合神离一辈子,是多么可怕的诅咒。
什么人能拖走邵君泽?萧暮思来想去,她认识的人里,能支开邵君泽的也只有宋媛了。她躲进卫生间里,长话短说地对宋媛陈述了事实,宋媛当即十分义气地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也不知道宋媛用了什么方法,倒也的确给力,哪怕只是片刻功夫,对萧暮也足够了。她把心一横,还收拾什么呀,破釜沉舟,带上护照机票跟银行卡,一走了之。
说走就走的旅行,原来这样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