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被陆远章带到书房后,如心本以为少不了一顿责罚。结局却出乎她的意料,陆远章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简单询问了一下她在晋王府的情况。
包括晋王是何时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也包括失魂丸的事儿。
他很意外宫玄宸既然那么早就知道如心的身份,为何没有以此事来治他的罪,反而还来安慰他丧女之痛,要知道,从事发到现在,吴王可是一面都没有露过。
想来,江陆两家决裂,吴王选择了江家。
“哎!”
陆远章重重叹了一口气,如心站在一侧,虽不知道陆远章在忧心什么,但她知道,这次,恐怕陆府要背弃吴王,投靠晋王了。
投靠晋王也好,至少离宫玄凌就近了一点,只是,终究要惶惶度日。这乱世,谁也不知道前路会如何,保持中立实则是下下策,可是,无论选择哪一方,都避免不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
“你和七殿下是怎么认识的?”陆远章突然问起了这事。
如心一直都是垂头谦卑的站着,“他经常来晋王府,见面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
“哦……”陆远章拉长语调,似在想着什么事。
如心望着自己的绣花鞋面,等候这陆远章的训斥。却不想,许久后,他轻叹一声,“好好把握吧,七殿下虽贪玩,但心性不坏,纯良豁达,也不会亏待了你。”
“爹……”如心一惊,仿若回到七年前初相识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关心她,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无二样。
养父母恩情大过天,或许是她错了,不该为了些小事,而不满养她七年的老父亲。
“爹现在身边就只有你和婉儿了,过往的一切就都算了,不管你和芙儿谁对谁错,爹现在是无心过问了。你比婉儿年长几月,她性子软弱,爹不在的时候,你要像亲姐姐般,照顾她。”
“爹要出远门吗?”
短短几日,陆远章斑白的两鬓已然全白,他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油灯,惆怅道,“是啊,指不定哪天就要出远门,一去不回……”
如心大惊,不知道爹为什么突然消沉。她突然想起陆芙的事,正想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却见爹摆手让她退下,“明天你二姐出殡,你先下去休息吧!”
“出殡,可是二姐她……”
“已经停放了这么久,也该让她入土为安了。”
陆远章一脸倦容,如心不得不退下,陆芙的事,其实她也没有十足把握。仅仅凭一个感觉和牙印,实在无法让人信服那不是陆芙。况且,容貌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陆芙,她又去了哪里?
第二天,陆芙就发丧下葬了。
葬礼很简单,只有本家人参加。因不想让卢氏见了伤心,如心没有去送陆芙最后一程,转念一想,她非陆家人,况且,也许,陆芙并不想看到她,不去也好。
如心百无聊赖的待在后院,不由得又想起了宫玄凌,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是在焦头烂额的帮皇上处理奏章,还是在骑马射箭呢?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真奇妙,仿若自己不再是自己,脑袋里想的装的,全都那个人。这才刚分离,如心就想念的紧,此刻才深深懂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真正含义。
“小姐,江小姐来了。”
元香的话打破了,如心遐思的宁静。她忙从靠椅上站了起来,刚一转身,就看见从远门处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江渔。
一见如心,江渔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如心,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如心一见她这模样,就知定出了大事,忙扶她在院内的方桌旁坐下,“怎么呢,小鱼儿,出什么事呢?”
江渔却只顾哭,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如心急了,“你别老哭啊,快说啊,究竟是什么事?”
“呜呜……我爹……我爹要我嫁给吴王!”江渔哽咽的说完,眼里止不住的往下落,“怎么办,如心……我不要嫁吴王,我不要……”
如心一直戏称江渔是江里的小鱼儿,因为,在她的眼中,江渔总是开开心心的。也是,恩宠万千的宰相千金,自是什么都不愁,无忧无虑。
可是,今天看见她的眼泪,如心的心,也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大哥……他……知道吗?”
江渔哭着摇头,“我本来是来找他的,可是,丫环说他进宫给朝阳公主看病去了。”
说到此处,江渔更觉委屈了。为什么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能在身边。外界传言朝阳公主看中了陆子衿,要让其做驸马,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江渔突然无助极了,现在,竟连问个明白的机会都没有!
“小鱼儿,你不要急,不要哭啊!”如心手忙脚乱,看见她哭,自己鼻子也酸酸的,“怎么会这样?你爹怎么会突然要你嫁给吴王?”
“爹说,我要是嫁给吴王,我们江家就是皇亲国戚,我哥的抗旨罪就会轻判。”江渔说着,突然又激动起来,死死地抓着如心的手,哀求道,“我求求你,如心,帮帮我,我不想嫁给吴王。你去和你爹说,只要他不逼皇上******家,我哥就会没事,我也不用嫁去王府,求你了……”
江渔恨不能给如心跪下,可是,她却吞吞吐吐,“我爹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哥死?他都是为了你才退婚的,如今你爹咄咄逼人,势要置他于死地,你不能这么薄情,什么都不管啊!”
江渔的质问,让如心无言以对。
她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大千金,哪能明白自己生活在陆府的不易。她不是不管,是爱莫能助!
“如心,你倒是说话啊,我哥的命全在你的手里,你……”
江渔的话不停地在如心脑中盘旋,她突然头疼极了。
为什么一个个都来指责她?她从来就没有让江逸然退婚,更没有能力决定他的命运。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权利在握的天之骄女,她如心,不过是陆府最没有发言权的外姓人而已,一个挂名的小姐,能有什么用?
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觉得无力,又救得了谁?
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心,还是会愧疚。
江逸然啊江逸然,你不过是要娶我做二房,何须退了正房的亲?
如心也是焦躁不已,“小鱼儿,你让我想想……”
“我哥都已经在大牢了,再想下去,恐怕就……”江渔也是走投无路了,抓住如心这颗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松。她不想兄长死,也不愿嫁给不爱的人。
“小鱼儿……”
“我知道我不该逼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如心,晋王……你不是一直住在晋王府吗,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你……”
江渔的声音因哭泣而颤抖,如心将她轻搂在怀里,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此刻,她的脑中也是一团乱麻,晋王该是最想江逸然死的人,又怎么会救他呢?
正一筹莫展之际,更大的麻烦来了,只听院外一阵嘈杂,是陆远章和夫人们回来了。
刚送走女儿,一听江家人来了,陆远章火大的奔向后院,果真看见江渔。
“陆府不欢迎江家之人,来人,将江小姐请出去!”陆远章丝毫不念旧情,立即下了逐客令。
府内侍卫立即上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哪里是请,分明就是赶。
江渔本想求陆远章放了哥哥,可是,一看见他那盛怒的模样,什么也不敢说了。只是无助的回头望了眼如心,噙着泪水跑了出去。
“老爷在外料理芙儿的丧事,伤心欲绝。有些人倒好,成天享清福,还背地里和江家人勾搭……”
王氏的话还没说完,陆远章就脸色铁青的问,“是谁放她进来的?”
元香吓得腿一哆嗦,她只是想着江小姐过去常来,也就没有犹豫的领她进府了。
如心恳求道,“爹,既然二姐都已经下葬了,您就息事宁人,饶了江逸然吧!”
一听如心求情,卢氏就火了,“还说你们没什么,芙儿尸骨未寒,你就帮着姘夫说话,莫不是气死芙儿不够,还要气死我们?”
“二娘,我只是就事论事,江逸然若是死了,对爹没有一点好处。爹和江大人同朝为官,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你倒是看得开,若死的是秋月,你还能得饶人处且饶人?”
如心气得脸都红了,“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你……”
“够了,都给我闭嘴!整天除了吵,还能干点别的吗?”陆远章的眉头深深皱起,脸上的怒意是再明显不过,他的目光扫向如心,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到底是谁的女儿?我真是白养你了,居然敢替我的死对头求情?!”
一席话,彻底剥夺了如心的发言权。
似乎在他心底,她是他养大的,就是他的女儿,就该无条件的效忠他!
“你们都给我听着,谁若敢和江家人来往,我打断她的腿!”陆远章发了一通大脾气,拒绝听如心任何求情的话,将她关在后院,拂袖而去。
“爹,你放我出去,爹……”
江渔卷包袱私逃,却没翻出院墙,就被江秉抓获。扔进闺房里,任她怎么哭喊都不开门。
本以为,她闹闹也就罢了,却不想砸门叫喊了一晚上。江秉气急,索性断了她的水粮,让这被惯坏的女儿吃吃苦头。
自古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丫头居然学人私奔,哼,要让他知道那人是谁,非杀了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