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京师并不算小,但消息传播却是极快的。
当唐月琅从宫中出来回到裕国公府,简单梳洗过后刚刚换上居家常服,就有人前来通传,说曾融学士来访。
唐月琅顺手摸了一坛酒,将曾融迎至主楼,遣走了下人,两人便在院中凉亭里的木质长椅上并肩而坐。
“姐姐深夜来访,不知想聊些什么?”唐月琅轻晃着手中的酒坛,视线低垂,脸上浅淡的笑意在夜色中显得模糊飘渺。
刚刚在皇帝面前耗掉不少心神,让她此刻觉得非常倦怠。
从前她只觉得,这样画皮似地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性只是有些遗憾,但并不会太难过,可经过在夏国那一年真正恣意舒展的生活,现在这种如履薄冰的隐藏让她有些心力交瘁了。
倦怠,烦闷,甚至是厌恶。
曾融并不知她心绪异常,只无奈地笑着,语含歉意:“你今日在都尉府的这一闹惊动太多人,我不得不来走这一趟。我也知你才面圣回来不多会儿,扰你休息了。”
唐月琅并不看她,只提起酒坛仰脖子灌了一口,浅笑望着院中幢幢树影,开门见山地点破:“是太子让你来的吧?”
她不涉庙堂,不牵扯党争,但并非对局势一无所知。
至少,对“曾融是太子那一边的人”这件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若是在平常,她会装作什么也不知,嘻嘻哈哈就混过去。可今夜心头浓重而复杂的情绪压得她太累,突然就不想再虚与委蛇了。
“我没想瞒你的,只是你从未问过,我便没提,”曾融多少还是有些惊讶于她的灵敏,“既然你都知晓,那我也就直说了。”
“姐姐请。”
“你今日面圣,言辞虽无不妥,但也算是拒绝了陛下的斡旋,当真是打算同皇城司杠上么?”
曾融有些不明白,唐月琅为什么会在一个小小的沈鸿生这里突然就变得强硬。
她在夏国那半年里的表现让曾融以为她已彻头彻尾的不同了,岂知如今刚一回来便又故态复萌。
今日若不是太子托曾融来劝,曾融私下里也是要来见她这一面的。毕竟身为表姐,对她咄咄逼人的行事可能给她自己带来的危险还是会担忧。
唐月琅语气舒缓,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是。”
“这是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年你已将脾气收敛许多,在夏国的一年里也明明行止有度,”曾融说得渐渐有些激动起来,“连韦锦澜为你写的督导评语上也说,你‘懂大局,知进退’,为何一回来就又换了个人?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裕国公府手握着皇家府库的金源,却不掌兵权,皇帝虽倚重唐鹤龄,但绝不会因此就没有底线的纵容唐月琅啊。
唐月琅微微垂下头浅笑出声,又将手中的酒坛晃来晃去:“呵,我将韦锦澜写的督导评语呈交陛下才几个时辰的功夫,现下就连你也知晓了……我不觉得我会比太子殿下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