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这段日子里可算让曹真见识到什么叫‘铁齿钢牙’了,就是打定主意一言不发么?”
夏国兵部大牢的刑室里,幽暗的灯火明明灭灭,光影将这个国家最着名的酷吏曹真的脸分割成骇人的画面。
他说话间的声调已不再如最初两日那样笃定到仿佛胸有成竹,显然连日来的挫败使他自己心中的某些认知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相比夏国来说九华人的生活可谓优渥,而像韦锦澜这种来自九华京师的世家公子更是自小养尊处优。在曹真接受的酷吏教导中,这种人应当是最不堪刑囚折磨的。
但眼前的韦锦澜似乎是个例外。
甚至可以说,他是曹真自领公职以来遇见过的最强悍对手。
这个来自九华的公子未曾习武,当刑具加身时他会流血,会痛苦,可相比他那不堪一击的身体,他的心却像拥有这世间最精良的甲胄,让曹真久攻不下。
曹真试过在毒刑后告知他观澜堂的覆灭,醉星楼与花想容的覆灭,甚至巨细靡遗地在他耳边描述两位嬷嬷与惠安的头颅正在城楼上承受怎样的雨打风吹,对他讲九华的部队在前线是如何节节败退,那些曾经骄傲繁华的城池是怎样被大夏铁骑荡平踏碎。
他听闻种种后也并非无动于衷,他难过,他哀恸,他流泪。可他偏偏就是不绝望不崩溃!
在曹真看来,韦锦澜就像一团棉花,当你以灭顶之姿压了下去,以为能将他碎成粉末的时候,却会发现他的心变得更加紧实了!
韦锦澜轻轻抬起头,自满面的血渍中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锦澜……虽身体抱恙……不能与曹大人畅谈,但倒也不至于,一言不发的……”
“韦锦澜!”曹真怒从心中起,毫无预警地用手中竹签狠狠划破韦锦澜脸上的笑,“我就不信你当真不知道怕!你的同伴们高悬在城楼上的头颅难道竟不能让你产生丝毫恐惧?”
“自然是恐惧的,”血迹自那道伤口上细细密密地渗出,韦锦澜紧闭双眸,等待那尖锐的疼痛微微褪去,这才轻声回他,“正是因为……知晓了他们的结局,才更深恐自己……会辜负了他们的壮烈。”
他自幼便受父王教诲,之所以不必如寻常百姓那般辛勤劳作便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因为公室子弟天生有这份责任,当国家需要时,自己便得挡在众人之前。
作为皇城司在夏国的最高探事首领,他已经失职地没有将手下那些同僚护得周全,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辜负他们的鲜血。
哪怕是死呢,也要在泉下相见时能坦然地对他们说一句,我是你们的同伴,我坚守到最后,我同你们一样,无愧于九华人的骄傲与荣光。
曹真疯狂地再次抡起长鞭打在他被缚的身躯上,眼中似乎看不见那些叠叠重重到血肉模糊的伤痕。
益发凌厉的疼痛使韦锦澜几近晕厥,但经过多年熬刑训练的身体却本能地死死扛住了。
“韦锦澜,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
痛苦的混沌中,韦锦澜耳边不断地响着曹真疯狂的叫嚣。
要想什么呢?对他来说,此时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想些什么才能加固自己心中的信念。他一直都很清醒,因为一直都很坚定。
不过,若此刻被绑缚在这里的人是唐月琅,她会想些什么呢?
韦锦澜想笑,却疼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心头刚一念及这个名字,他的脑海中便自然地浮现起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眼神还是那么干净鲁直,定定的看着他,全是欣喜,全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