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江对岸的半壁国土依然还是夏国与九华的战场,但江这头的陪都却还安稳。这些年轻人中有一部分是当年自京师居家撤到陪都,有些是这几年才自藩地而来,个个出身不俗,自然锦衣玉食,虽知前线烽火连天,但未必当真能明了个中艰险。
他们知道唐月琅自小是以爵储郡主身份养大的,在京师一战之前她最响亮的名声便是不学无术,飞扬跋扈,要他们相信这样一个人曾带人在夏军铁蹄下屡破敌阵、多次以少胜多成就不世功勋,自然是强人所难了。
唐星野对长姐崇敬无比,自然无法像她这般泰然处之:“长姐俯仰无愧,唐家军几百英魂皆是见证,凭什么要给这些无知小儿诋毁!我就是不服!”
若不是长姐与五妹皆再三叮嘱他在陪都绝不可与人纷争引起侧目,他早将那些红口白牙的家伙揍成烂泥了。
唐月琅执起手中酒壶将当中佳酿半数倾倒于地,眼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花嬷嬷、杜红衣、惠安、司凤青、段冷醉……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和面孔都已渐渐淹没在时光的洪荒中,连在她的梦境中都不曾再出现过。
“我的那些同袍们,有的已壮烈成仁,有的尚在人间,但无论是战死的还是活着的,我相信当年他们与我并肩浴血时,心中并未想着要流芳百世,我那时也同他们一样,只知道那是我们该做的事,”唐月琅唇角弯起,淡淡的哀思里又有一些明亮的东西,“尽力而为,尽志无悔。”
她终究还是武将心性,对这种明显在有心人煽动下才生出的谣言不屑一顾。旁人的谣言最多能毁掉一些名声,却毁不掉当事人自己记忆中坦荡情怀。
浩气长存天地间,英魂安息。
唐星野见长姐的神情,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难怪五妹曾说,这批人中,有些入朝为官后几年也未见什么长进,倒是拜高踩低那一套学得有模有样。”
“拜高踩低?月珈何出此言?”唐月琅轻挑眉梢,转头诧异地看向四弟。
她日常只埋头练兵,已久不在公室间走动,除了公务军机上不得已的联系,以及与韦锦澜之间小心翼翼的通联之外,她对朝中之人是能避则避,对很多事都是一无所知的。
唐星野解释道:“这几年公父与你行事皆一力低调,五妹也无心出什么风头,咱们裕国公府的地位虽稳固,但声势自是弱了。而九华这几十年受中土儒学影响,朝中女官女将本就已不多,当年长姐拜将,自是烜赫一时。长姐主动退出朝局后,定国公府的谢云影顺势崛起,自然成了当朝最受瞩目的女子。那些人不过是看谢云影风头正盛,于是靠踩你的名声来捧她而已。”
谢云影此人与韦锦澜倒是很像,心思缜密,目标明确,不动声色运筹帷幄,同党或政敌对她的评价都颇高。
唐月琅并不觉得这些言论是出于谢云影的授意,因此对此事也不放在心上。
“月珈凡事洞若观火,这在爵储来说本不是好事,所幸她口风极严,又懂克制,这几年从未惹上一点风波,倒是你,”唐月琅没好气地冲四弟轻笑一声,“一根筋的脑子,原想不到那么多事,可一听到点什么风声就沉不住气,真怕你哪天不知不觉就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