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韩琦背上，顺着他离去的背影，方从筠看着他好脾气的朝左右两边的人微笑说话。
韩老儿子早逝，儿媳妇的娘家人有意让她再嫁，韩老也没有强留为难，十分痛快的放手让儿媳妇带着自己的嫁妆回娘家改嫁了，自己则带着孙子，一老一小过日子。
虽然韩琦是老韩家唯一的子嗣，可惜韩老并不是很待见他。原因无比，任谁对着一个本来读书考举有望，却弃文从商，做起了账房先生的不肖子孙，都高兴不起来。
方从筠看着他抱着高高一叠的账册，一路摇晃着走过，身边经过了许多其他账房，但并没有谁对他伸出援助之手，纷纷各自忙着自己手中的事，冷漠对待。
韩琦在经过韩老身边时，恭敬的喊了一声“祖父”，韩老恍若未闻，一个正眼也没给。韩琦知道自己祖父的性子，摸摸鼻子，温和的笑了笑，总算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差不多对韩琦目前在账房的处境有了底。
曾经韩老还是总号大掌柜的时候，虽然他不待见韩琦，对他总是冷言冷语的，可其他人却不会那么傻，以为韩老真的讨厌自己孙子，在账房这个总号要紧之地，韩琦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且他本就天资聪颖，书读得好，算数比书学得更好，很快便在账房崭露头角，气势直逼账房的首席账房先生。
方从筠记得自己还曾向韩老提议，让韩琦做账房的二把手。
韩老自然是婉拒了。
如今，虽然总号的诸位碍于韩老的辈分和威望，以及他身后还有许多为他鸣不平的弟子、受过他恩惠的人，对他依旧客气有加，但对韩琦就没那么客气了。
回忆停留在韩琦刚将搬运过来的账册分别放在账房的首席账房——章先生，和账房的二把手——小章先生的书案上，紧接着就又被小章先生吩咐让他去帮他们端几杯凉茶，韩琦满头大汗却不停歇的继续跑腿的背影上。
曾经直逼二把手，差点取代了小章先生的韩琦，如今在账房已经快成为了跑腿、干杂活的存在了。
方从筠将心底的自责收好，抬头毫无破绽的对方从文说道：“韩老有一个最大的软肋，也是他的破绽。”
“韩琦。”方从文道。
韩老的软肋太明显，哪怕他刻意冷待孙子，对他不闻不问，不论是自己身居高位时，抑或是如今，对韩琦的态度都没有改变过。可是他在一日，不论他怎么做，别人都不会忽视了韩家唯一的子嗣后代。
方从文摇头，苦笑：“先从韩琦动手，没那么容易。韩老将他保护得太好，而且韩琦本人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几乎滴水不漏，一个把柄都抓不到。”
说到把柄，方从文望了方从筠一眼，韩老最近倒是有一个明晃晃的把柄，可惜，他抓不了。
未经上报，径自带着方从筠出入总号重地库房，该不该处罚？
惩处了韩老，方从筠是不是也应该教训？
哦，她不是总号的人，他们无权处置她。
那是谁她带来总号的？
方从文十分遗憾，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韩老也会受贿呢！或许他昔日刚正不阿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了，直到方从筠用各种投他所好的礼物砸破了他紧紧关闭的门，大家才发现，这样也可以？
方从筠不知道方从文的思绪已经跑到自己身上了，在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偌大的“韩琦”两个字。“没有什么是毫无破绽的。如果没有机会，那就自己创造机会。”
方从文立马将这烫手山芋甩开，笑容可掬道：“那这件事就全权交付给你了。”
方从筠毫不意外：“这是自然的。”
……
“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大胆，竟然直接将她放在总号，原来用意在此。”
方从筠离开后，沈清雨从八扇连绵的屏风后转身出来，轻声发笑，看着自己的夫君。
就如同所有人都觉得方从文娶沈清雨，只是贪图好色，为了她国色天香的容貌般，大家以为沈清雨会选择嫁给方从文，也只是因为方家的财力，以及方从文许诺给她的正妻的承诺。
其他比方从文条件更好，拜倒在她裙下的男子多如过江之卿，虽说都没能许以正室之位，但挑一个好拿捏的，凭借沈清雨的手腕，压倒正室，以侧室的身份手握大权也并不难。
沈清雨除了傲气在，不愿为妾，嫁给方从文也是认真考量过的。
方从文欣赏她的能屈能伸，一往无前，她也佩服方从文的心思细腻，算计无漏。
一个出身卑微，需要靠自己扮出千面来周旋于人群中，应和众人，一路艰难向上；一个虽衣食无忧，却不长不幼，身为尴尬的方家二子，不如长兄备受期待，不如幼弟父母宠爱，想要得到更好的，也必须要靠自己去争、自己去抢。
方从文甫一开始，提出要让方从筠进总号时，沈清雨心里是不赞同的，不过并没有出言反对，源于对方从文的信任。
看方从筠与韩老日益亲近，也没有一个解释的时候，沈清雨有些焦急，但也没有对方从文怒斥喝止，还是源于对方从文的信任。
她想，方从文不会没有准备的。
“这是让方从君拿韩老祖孙来做投名状。”沈清雨轻笑，眼睛亮闪闪的，比如从小店铺开始，让她们一路小心翼翼的考验方从筠，证明她的价值，不如直接开盘就来玩局大的。
韩老差不多算是他们路上最大的一块拦路石了。
没了他，方从筠便是之后有什么不良居心，利用余下的那些小铺子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方从文目光柔和的看着沈清雨。
世人皆不懂他为什么如此宠爱她，予她做主，放她大权，甚至有时让她骑在自己头上。本来就没多少人了解的方家二少爷如今出了名，却是因为家有河东狮，可谓是名声扫地，夫纲不振。
但他愿意。
世上再没有一个沈清雨，会这般全心全意信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