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方从文和周大掌柜他们太会拉仇恨值，吸引了方从筠和少年的全部注意力，他们只记得关注方从文他们的行动，却忽略了另一边。
因品行不端而被方家票号赶出去，并且公之众知的李掌柜等人与此同时正满脸笑容的一手是酒，一手是茶，与好友闲侃阔聊。
大家都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喝酒喝茶都随意，饮酒的人共畅饮美酒，爱茶的人细品香茗，而美酒与香茶都爱的人，就是李掌柜这样了，两手都不落空。
玩得风生水起的李掌柜全然没有传言说的“落魄潦倒，走投无路”，细细看来，精神面貌倒比往常好了许多。
被众友嘲笑的李掌柜也不介意，坦言道：“往日起早贪黑，忙得三顾家门而不入，千层底纳的鞋子一个月都得换好几双，不过是想为着东家的托付尽心尽力，不辜负一番信任，撑不下去也得强撑着。现在无事一身轻，天天吃喝玩乐，得意逍遥，能不胖吗？”
在座人数不多，三五人而已，都是同行且知根知底十几二十多年的老相识，在铺子中的地位也与李掌柜相差无几，对李掌柜的这番话深有感触，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拿了东家给的银子，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不过这事，也有好几种办法，具体怎么办，就得看掌柜的怎么想了。若真是拿了东家银子便都忠忠耿耿，也不会出现那么多黑心掌柜卷款跑路，坑苦了他东家的人了。
大家纷纷附和，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这些年的辛苦事与乐趣事，并没有接着李掌柜的话继续说他。
同在明州，李掌柜的事又这么大，事情过去没多久就敢冒着被指认为一丘之貉的风险，跑来与李掌柜相会的人，肯定都是过命的交情，怕再往深处说下去，牵扯出了李掌柜的伤心事。
不论他表面上显得多坦然，出现了这种事，被效劳大半辈子的东家以这种手段和方式赶走，连他们都觉得悲凉，更何况李掌柜呢！
大家苦着一张脸都来比惨，李掌柜乐得大笑，抚掌道：“所以说还是我好啊！一大把年纪了，正好回家养老，含饴弄孙。”
“我都还没有回家养老，你就想去含饴弄孙了？”
众人纷纷回头，齐刷刷看向门口处。
“韩老。”
“韩老，你也来啦！”
众人纷纷热情的打招呼。
韩老慢吞吞的走进来，还没有走近，今日做东的李掌柜已起身，积极主动的让出自己的上位，请韩老入座。
李掌柜四五十岁的人了，说老不算太老，说年轻也是当爷爷的人了，但在韩老面前就像个小孩儿似的，嬉皮笑脸道：“这不是养不养老的问题，韩老你也懂的，家里一有了孙子，这骨头呀就懒了，只想在家里逗弄孙子。”
话说到一半就消了声，李掌柜尴尬的朝韩老谄媚的笑了笑。
韩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悦的哼了一声。
韩老的孙子早就成人了，现在该是逗弄重孙子的辈分了，可惜韩琦性子太拗执，死活不成亲娶妻，害得韩老只能天天用一张冷脸对着自己一点儿都不可爱的大孙子。
李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他孙子可听话可懂事可乖巧可孝敬爷爷他了。
……
与在座的众人挨个打了遍招呼后，李掌柜就跟着韩老离开，大家不以为意，韩老比他们都长了一个辈分，甚少在一起玩乐过，此番过来自然是找李掌柜有事。
李掌柜和韩老在隔壁新开了个包间坐下。
“那个少年的身份，你清楚吗？”韩老一坐下，便开门见山问道。
李掌柜苦笑，他就知道韩老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因为提前猜到了韩老会问这个，他还特地准备了一番，详细的回忆，并再重新查询了一番，可是……
他还未说话，韩老仅看他面上表情，心中了然。“身份有异？”
李掌柜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张了张嘴，刚想说：“当时见他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子，做的不起眼的杂货，他叔叔婶婶也常来看他，没察觉出什么异常，便没有较真的去查探过他的身份。”待看见韩老的平静如水的目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抹了一把脸，失察了就是失察了，再多的解释都只是借口。这话是韩老对刚来到方家票号的他，犯下第一个错误时说的话。
“那个少年，听说是二小姐的人。”
韩老平稳的说道，却像朝李掌柜扔下了一个炸弹，轰的一声便将他从椅子上炸起来了。
李掌柜目瞪口呆，竟然是方二小姐的人！算算日子，那个时候她在京城吧，她的手那么长！都以为方二小姐无能，没想到……
他脑子还没有完全转过弯，就又听见韩老继续说着，“不过未必。”
呃……李掌柜慢慢坐下来，先喝了一口茶让自己冷静一下，“韩老的意思是，他不是方二小姐的，也不是方少爷和周大掌柜的人，但也不是我们的人，那就是方家票号还潜伏着还有第四路人？”
韩老摇了摇头，眼底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转瞬又变成了叹息，快得让李掌柜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韩老道：“你那一天在方家对我说，那些事都是真的，是大小姐暗中吩咐，让你去做的？”
李掌柜点头，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一心想着少年的来路，韩老这副他知道些什么，可就是不直接说出来，就要吊着你的姿态，着实勾得人心痒痒啊！
“韩老，还是说说那个少年吧，他到底是哪路人啊？”自己捉鸡千日，反倒被啄，李掌柜不生气，胜负乃常事，他只是太惊讶了，是谁那么有本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方家票号安插了人手。
他身边有一个少年，肯定就还会有其他人。这一点李掌柜方从文、周大掌柜他们想的一致。
李掌柜心痒难耐，焦急的催促着韩老。
韩老无奈摇头，一大把年纪，也是当爷爷的人了，在他面前还跟当初那个毛糙的毛头小伙子似的，他道：“大小姐做事素来隐秘，事后也会妥善布平。你觉得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发现这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