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立马引来了守候在书房门外下人的注意力，隔着门立即询问是否需要他们做什么。
李掌柜连忙摆手，挥了好几下后才发现自己干了件蠢事，下人又不在屋内，隔着道门怎么看得见，又说道：“没事。我这儿暂时不需要人，你去忙其他的吧。”
侯在书房的下人就是专门在书房伺候的，哪里还有其他事需要做的。不过知道主子这是想支开自己，里面要谈，于是识趣的告退离去。
李掌柜有些手足无措，显然是被韩老的语出惊人吓得不轻。
那是方家的大姑娘啊！虽说士农工商，商人的级别最低，可做到如蒋家、方家这种地步的，那地位比一般的仕子也差不多多少了，更何况大姑娘还有一个大将军舅舅呢！
谁会对她动手，又谁敢对她动手？
李掌柜脸皮抽搐，压低了声音：“韩老，这事儿可不能随便乱说啊！”
如果大姑娘真的是被害死的，他一点儿都不会好奇是谁下的手。“谁在此事中获得了最多的好处，最就最有嫌疑”这话虽然在某些时候会误导、冤枉人，有蒙蔽的作用，但大多数时候都没有错。
就算获得最多好处的人不是直接动手的人，也一定掺夹其中，脱不了关系。
李掌柜沉默了半晌，说他冷漠也说，说他没心没肺也罢，他自认与大姑娘是情分已经做够了，更多的，就不是他可以插手管的事了，他也还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养活呢！
“韩老，我看是你想多了。大姑娘出事的确让人太过意外，措手不及，但也不能因为不甘心，就随便怀疑其他人啊！”李掌柜强撑着笑意说道，“如果是真的有人害大姑娘，她就不怕沈大将军剥了他的皮吗？”
“如今沈大将军也音讯全无。”韩老淡淡说道。
李掌柜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姑娘在刚出了明州，出嫁队伍就遇到山匪，大姑娘被劫，那个时候沈大将军还好端端的在边疆呢！”
这件事他记得尤为清楚，因为那个时候，大姑娘刚出事，他还提议的让人尽快去通知定威大将军。
韩老莫名的勾出一抹浅笑：“这，便是第二个疑点了。大姑娘失踪的时候，定威大将军的确还好好的，但那个时候，大姑娘也找不到下落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等了大半个月，才被人发现了抛掷在山野林中的大姑娘的尸身，而这个时候，大将军追敌深入草原，失去音讯的消息也正好传了出来。你说巧不巧？”
韩老憋了这么久的事，在心里反复琢磨多次，一点一点的收集相关信息，怎么会准备不充分，轻易就被李掌柜反驳回去呢！
李掌柜愣了一下，“可是……可那个时候，大姑娘的尸体我们也都见到了的啊，仵作也验过尸体，死期的确是被劫走的时候。”
只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山林中又有动物，尸身万幸还算整齐，只是面目、身体某些地方被动物啃咬得模糊不清了。凭借着那具女尸的衣着打扮，和二小姐方从云在尸体上找到的胎记，确定了那就是昔日风姿卓越、骄傲凌人的方家大姑娘。
李掌柜说不出来话了，默默的将准备的更多的话吞咽了下去。
其实韩老说的这些疑点，他也未必没有想过。不止他，很多人稍微转一转思路，就会发现不对劲。
可知道又能如何呢？
世人各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方家嫡支如今就剩了方从筠和方从云两姐妹，再没有其他亲人，方从筠的亲妹妹没有提出质疑，方家族长没有要求追查，方从筠的舅舅也下落不明无法顾及她。
她的亲人都没有开口，他等无关闲人插什么嘴多什么话呢！
“不错，我也是一大把年纪的老骨头了，还有韩琦需要顾及。”韩老缓慢的说道，比起有血脉相连的亲孙子，方从筠这个半个孙女的分量明显就要轻许多了，“所以这么久，我也一直是憋在心里，没有提出来，没有理会。我也是打算，不管这件事的了。”
“可是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总觉得，如果我不追查到底，这辈子，我的良心……”韩老突然动作猛烈的锤了锤自己的心口，“我心里不好受啊！”
“正因为大姑娘一个替她撑腰做主的亲人都没有了，正因为大家都对她不管不问不理，我才更要出面为她查个清楚，不然，不然我对不起她把我当做亲祖父的那份感情。”
说道最后，韩老愈发的掷地有声。
“那个方姑娘是一个突破口。”
而且韩老也觉得奇怪，她一见到他，就有种天然的熟稔和亲切感，一点都不怕生，更不畏惧他严厉冷漠的脸。他亦然，见她便觉得亲近。
有些事，直接问她，她肯定是不会说的，但韩老觉得，他偷偷查她，就算被她发现了，他和韩琦也不会有什么事。她不会对他和韩琦出手做什么的。
——来自韩老莫名其妙而来的自信心。
韩老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掌柜也不再泼冷水说丧气的风凉话了，韩老一旦固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好吧，不过韩老，话说在前头，我先声明，这件事，这一次，我怕是不能再帮你了。”
之前义无反顾的帮韩老挺韩老，是因为事情在他可以承担结果的范围之内，这一次就不行了。连大姑娘都栽了，收拾他们这群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更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韩老露出一个理解宽容的笑意，“我知道。这一次，我本也就没想拖你下水。”
其实不止这一次，曾经的许多次，他也是想自己一力承当，没想过让任何人来帮他。是李掌柜他们，他们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承担，纷纷主动站在他身后。
韩老觉得已经很感谢他们了。
“我这次来找你，只是想详细的了解下当年那件事，你把你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部都告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