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报的时候，柳夜烟收拾着，准备回府。
听到小二说了，他挥挥手道：“既然拿了人家的银票，就把人放了，何须再来惊动我？”
“柳掌柜，可是……”店小二吞吞吐吐道：“那人的一叠银票，全是假的！”
“竟然有如此大胆之人，敢拿着假银票到千君醉来骗吃骗喝？”柳夜烟震惊了。
“不止如此。”
店小二面色夸张，道：“他们还把桌子拍碎了，地面震开几道裂痕。”
“哦？”柳夜烟自从进了相府，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倒不足为奇，只是如此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拿着假银票吃霸王餐。
“柳掌柜，你可是不知道，那两人狂妄着呢，特别是那个大胡子，口口声声说我们的酒掺水，还点名说要‘微凉’。”店小二抬头瞥了柳掌柜一眼。
此时柳掌柜已经坐下了，正抚额听着，只是普通的圆领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与旁人都不同。
店小二还想说些什么，却忘了。
直到夜烟抬起眼皮盯着他，这才知道失礼了。
他赶忙跪下，道：“小的谨记柳掌柜的话，京城鱼龙混杂，不要轻易惹事，这两个闹事的人古怪，不敢直接送交官府，还请掌柜说句话。”
“你把那叠假的银票拿来给我过目。”柳夜烟伸出瘦长的手。
纤长的指尖接过银票去，翻了翻，房里光线昏暗，他踱步到窗边，倚着小窗翻看。
只等他转过身来之时，脸上的随意从容早已消失了。
他紧张问道：“现在二人关在何处？待我亲去瞧瞧。”
“在柴房里……”
柴房之中。
李嫣扭了扭手腕，看了看地上的麻绳，道：“也不知道是这大胡子吓人，还是怎的，这次绑得可比上次紧多了。”
正初双臂被绑在身后，看李嫣挣脱了束缚。
他也双臂使劲，麻绳顿时碎成了一段一段的。
他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
驱赶蚊蝇尚且还皱一皱眉呢。
“愚蠢的人类。”正初喃喃一声。
抬眼看到李嫣正盯着他，他只好在心里想象出仙君听他讲这句话的模样。
该是皱眉了。
“仙君，你把银票都给了他们，人家拿了钱，我们就要倒霉了，还如何能见到柳掌柜？”正初估摸着说些话，以猜透李嫣的心思。
“非也！”李嫣捋了一把胡子，“只有拿了银票，他才会来见我！那些银票是假的。”
“吃了霸王餐，还用假银票糊弄人……”正初道：“别怕，一会儿若是有人来想伤害你，我就把他头拧下来。”
李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有人来了。”
柳夜烟推开门，看到一个大胡子，倒也迟疑了片刻。
“二位壮士……”柳掌柜寻思着说些什么。
“你就是柳掌柜？”李嫣轻声问，“柳暗花明的柳？”
柳夜烟听出了声音，也听出了玄机。
这是他上次与李嫣在此见面时，自我介绍的话。
只有对特别的人，才是“柳暗花明”，对别人，可是说“花红柳绿”。
店小二跟在身后，瞧着两人都自己松了绑，惊讶不已。
“你先到前面去忙活吧。”柳夜烟挥手说，“让几个壮汉来守着门，若听到我叫唤，立刻冲进来拿人。”
只等人走了。
柳夜烟在李嫣跟前坐下，只问：“姑娘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别说你了，亲爹都认不出。”李嫣俏皮一句，便正色道：“此次来找你，是有话要问。”
“姑娘请说。”
“这两日，每日都有一个姑娘，定时来买三餐，用食盒装着带走，今日的菜色是……”李嫣回想了片刻，飞快地报出一连串的菜名来，惊呆了旁边的正初。
不愧是仙君啊。
“柳掌柜可有印象？”李嫣问道。
柳夜烟说：“有，可你说的那个姑娘，只是今日来，并没有这两日都来。”
李嫣心想，狡猾啊，一天换一个人。
“那嘱咐了一点葱蒜都不放的，你可有印象？”李嫣问道。
夜烟说：“这……这两日京城热闹，好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便外出，让府里的奴仆都来买吃食，嘱咐不放葱蒜的吃食，倒是多……”
如此便没办法查下去了。
李嫣有些泄气。
“李姑娘，你问这个有何用？”柳夜烟道：“那我从明日开始留意，可还来得及？”
李嫣说：“不必了，不麻烦柳掌柜。”
如此，不如直接到段泓跟前去问。
只是，他会说实话吗。
“李姑娘大费周章引我来见，就是为了打听这个？”柳夜烟有些不敢相信。
“此事事关重大，请柳掌柜保密才好。”李嫣认真道。
“好了，也该走了。”李嫣站起来，说：“柳掌柜喊人进来，还把我们捆了，吩咐扔到小巷去便可。”
“这样恐怕委屈了姑娘。”柳夜烟说：“你们假装打伤我，逃了就是了。”
“不行！”李嫣道：“哪里来的毛贼，居然敢伤了柳掌柜，你大度，你背后的主子可不能忍。我这小弟没有满脸的胡子，若是全城贴满通缉他的画像，如何是好啊。”
李嫣说着，交给夜烟一张真的银票，按着他的手，道：“上次你与我说的事，可开始了？”
“没问之时，便已开始了。”柳夜烟低着头，睫毛微颤。
“若是经你之手，越发不好了，你岂不是终有一日，死无全尸？”李嫣盯着他，认真道：“只怕未达目的，你便已……”
柳夜烟低头不语。
“我这里有个方子。”李嫣说：“任天王老子看，都是一剂再普通不过的补药了……”
柳夜烟抬起头，攥紧了拳头，失望道：“若是如此，那便是前功尽弃！”
李嫣凑到他耳边，道：“看似补药，吃下去也能有渐好之感，脉象无异，只是……配合着使用，便能伤及内里，时日长久，便会突发暴疾……夜烟，可明白了？”
柳夜烟惊喜不已，只说：“姑娘妙计，什么方子？你说！我记下！”
李嫣凑在他耳边，将药材仔细告知。
安排周详之后。
柳夜烟一声令下，门外的壮汉冲进来。
“这两个人一时糊涂，已经知道错了，将真的银票交给我了，此事便罢了。”柳夜烟扬了扬手，让大家都看到那银票。
他娓娓道：“我千君醉不是不讲理的地方，从不欺客，既然银子拿到了手，这两人也认了错，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你们几个把人捆了，扔到小巷去！”
“是！”
李嫣与正初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小巷。
人一走，两人立刻挣脱了绳索。
才站起来，就看到巷子深处走出来一个人。
李嫣见那书生似乎是从废墟里出来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
李嫣嘲笑道：“哟，刘大仙，半天没见，你混得可还行啊？”
“大胡子，是你啊！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刘萤看着李嫣脚下的麻绳，笑嘻嘻道：“都上麻绳了，够刺激啊。”
李嫣看他狼狈，想起了正事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道士是草包么？该不会，没查出来吧？”
“查到了！”刘萤没好气道：“就知道惦记你的事，本仙为了躲苏清远，都……”他大度地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没意思，快回去吧！”
三人踏着夜色，回到了护国寺。
路上，正初终于没忍住，问了句，“仙君，你为何要骗那个柳掌柜？”
那副药，分明是真的，能救人的。
“开方子当然是为了治病救人。”李嫣说，“那药虽不是给他吃，却是可以救他性命的猛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