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把你送到他身边。”
冷风吹进,她和着的双手瑟瑟发抖,心中的冷更是渐渐渗透到肌肤中。
“如果还有下次,”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拂过她裸露的脖颈和肌肤,“我只能亲手杀了你。”
心中疼痛苦涩,她微微颤抖,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凄厉的惹得屋宇上栖息的乌鸦都杂乱飞舞起来。
黑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唯有她,默默的跪着,眼中的寂寞那么刻骨。
她很喜欢夜晚,自从来到这里,月色一直陪伴着她。
她喜欢看那阴晴圆缺,感受着脉脉月光在肌肤上静静流淌的感觉。
扭过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王妃的发冠静静的躺在柔软的彩绸上,五彩斑斓的锦瑟,在烛光下光芒夺目。
谁都不会知道,为了坐到那个位置,她付出了多少,多少个日夜,她在梦魇中迷失,醒来时全身一片冰冷。
她的梦中,总有一个孩子,哇哇哭着看着她。
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轻轻一戳就血肉模糊。
她想起那一夜,她捏着香囊,心中窒息一般疼痛。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紫珺筑,红着眼一遍一遍问她为什么?
她那么相信她,那么想要保护她,却不料,让自己的孩子牺牲在自己的莽撞无知下。
她记得那日,桌边摆着精致的菜肴,看到她闯进来,面对着她歇斯底里的哭诉与愤怒,紫珺只是镇定的笑笑,摇摇手中的酒壶,邀请她坐下。
她记得那日紫珺一杯一杯的喝着酒,醉眼迷离中,讲到她如何第一次遇见他,便爱上他,讲到她如何为了他,抛弃一切,远赴他乡。
讲到她第一次怀孕,却看到他将别的女人搂在怀中百般柔情,那一次,她才明白,这个她爱的男人,从来不曾属于她。
她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杀死,来冤枉那个他宠幸的女人,只是为了让他完完全全的属于她,她做到了,那个女人最后看她的眼神,她如何都忘不了,恨,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以为自此之后她会得到幸福,会成为他的唯一。可谁知道,他竟然知道了,知道了她的手段,知道她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她的紫珺筑。
“你已经失去他了,为什么还要借我之手杀了璟研的孩子,然后又杀了我的孩子?!”她记得自己歇斯底里的问她的时候,她的脸上现出一抹苦笑。
“爱而不得,就毁了他。”
她永远忘不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内心的震撼,爱而不得就毁了他。
“不要恨我,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像我一样。在这个园子,想要保住自己,保住自己的孩子,你能做的只有先下手为强,除去身边所有的威胁,害死你孩子的不是我,而是你的软弱,你的大意,你的轻信,你才是杀死你孩子的真正凶手!”
脸上的泪水已干,她看着紫珺微笑的倒下,口中淌出鲜血浸湿衣裙。她才知道,在紫珺看到她进来的时候,在紫珺在她面前讲出事实真相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决定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看着虚弱喘息的紫珺,心中痛不欲生,她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在这绝望的小筑响起。
“其实我想过璟研小产和你有关,可是我却不愿相信,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我的姐姐。”
她看到紫珺的眼眸突然闪烁,一滴泪水自眼角滑落。
她慢慢起身,缓缓走出小筑,蹲在门口,她轻声说道,“你想做的事,我会代你做到。”
“姑娘……”小景轻声叫道,目光复杂的望着她。
她缓缓转身,看着桌上夺目的金光,“把这收起来吧,我不想再看到。”
小景一怔,点点头。
她终于做到了,她成为了南院王妃,她坐到了这个可以掌控自己今后命运的位置,可是,她的孩子,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窗外,一个身影靠在树后,静静的望着她,眸中的目光复杂疼惜。
“锦儿,无论是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拱手相让。”
夜晚的园子孤寂清冷,不知有多少女人蛰伏在这寂静中,等待着那夏日花开,虚耗了自己一度的春光。
她站在床前,温柔的目光打在床上躺着的人那俊美的脸上。
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抵不过她心中的失落和难过。
她的手抚上他的眉骨,声音柔柔的说道,“你要走了对么?大夫说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了,你的伤已经痊愈了。你很想家吧,这些年来,如果不是觉得愧对于我,你应该早就走了吧。不知道你的家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在家中等待着你。”
她的手渐滑下,声音哽咽的说道,“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对这个地方,你应该心中有恨吧,而我却想要你生生世世都呆在这。我真是个坏姑娘,对么?”
眼中有泪水滑落,滴落在他紧阖的脸上。
银镜再也坚持不住,捂着嘴朝门外跑去。
月光下,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复杂的追随着那个娇小的背影,在月色中闪闪发亮。
春日花开,盛着满园锦绣,花香袭人,在翠绿殷红的花园中来回荡漾。
偶尔缤纷的蝴蝶抖动的翅膀隐藏在娇俏的花蕊中,汲取夏日浓烈的芬芳。
她笑着在园中转着圈圈,白色的衣裙随风飘扬,手腕上的银铃丁玲作响,像夏日开的最美的一朵洁白牡丹。
轻轻的,他停在她身边,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抖,折射着阳光五彩的光芒。
“四郎,我的舞跳的美么?”她在笑,纤尘不染的眸子闪闪发光。
“很美。”他点头称赞,伸出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拢到而后。
温柔的触碰让她烫红了脸,羞涩的低垂着眼帘。
“银镜……”他的眸中有爱怜和心痛,下定决心般温柔的开口,“明日,我想回大宋。”
她猛地抬头,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明日,为何走的那么匆忙。”
她眸中的痛苦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插在他心中,微一沉眸,他轻声说道,“我已经离开三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勉强的笑着看他,拼命忍住颤抖的低声问道“那……你还会不会回来?”
“会!”他笑的柔和,心中也是忐忑,“临走之前,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娘子?”
“娘子?!”她惊讶的叫出声,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和你拜堂成亲的那种娘子么?”
她问的奇怪,引得他边点头边哈哈大笑。
她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闪烁,微一沉眉,轻声问道,“你不在乎我是大辽的女人么?”
他收敛了笑容,握住她的肩膀,认真的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的笑容凝在脸上,苦笑着说道,“原来娶我,你是为了报恩。”她甩开他的手,退后着说道,“你不用娶我,我不用你报恩!”
他上前拥住他,笑着在她耳边说道,“与你这样的女子在一起,很难不动心。”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她紧张的抬头看他,目光闪动。
他笑着点点头,“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么?”
他的目光时她从未见过的深情,她用力点头,在他的怀中脸红成一片。”
他笑了起来,眼睛灼灼发亮,“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在她期待已久的温暖怀抱中,她体会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她仿佛看见漫山遍野的野花绽放,天空中下起五彩的雨珠。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最美丽的温暖。
摇曳的烛火,蝶舞一身白衣,摇曳着舞动着娇媚的身躯,眸子一闪一闪,凝成天上星辰般璀璨夺目。
一颦一笑带着少女的无暇与女子的风韵妩媚。
她跌跌撞撞倒在他的怀中,扑扇着长长的睫毛,每一根都凝结着诱人心动的芬芳。
“大王。”她娇笑着唤他,柔弱无骨的小手攀上他宽厚的胸膛,那男人特有的气息让她心跳加速,看着那双冷冽深邃的眸子也让她深深的沉醉。
他低下头,嘴唇紧紧吻住她的唇,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脑中一片晕眩,身子也渐渐发烫。
眸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她轻轻阖上眼,烛火下,她的脸颊上现出醉人的酡红。
身上一片冰冷,她幽幽转醒,身旁已经空无一物,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棱射了进来,像一层金粉,洒在她光滑白皙的肌肤上。
门外有响动,小丫鬟蕊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他什么时候走的?”她懒洋洋的坐起身,墨泼的长发随意披散在洁白的腰间。
“大王五更就走了,您当时未醒,大王还叮嘱不准吵醒您。”
“恩。”她点点头,想起什么说道,“告诉外边的人,今个我不出去了,就在这后园子里逛逛。”
“是。”小丫鬟答道,伺候她沐浴更衣。
已过了夏至,天空中笼罩着一层热风,花儿蔫头耷脑的立在指头,抖搂着因为炙热而更加浓郁的花香。
看着花坛中的牡丹开的正艳,她低下身子,随后折了一支插在云鬓上,更显得妩媚妖娆,艳冠群芳。
蕊儿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刚想说什么,便听到身后焦急的脚步声。
蝶舞懒懒的转过身子,看着走来的那一抹粉色的身影,冷哼了一声,悠然的朝花园中走去。
“站住!”尖利的声音响起,粉色的身影跑了过来,目光直直的射在她发间的那朵牡丹上,“你为什么要摘我的花!”
她冷笑着转头,目光懒懒的落下面前蹙眉的美人身上,不紧不慢的说道,“呦,云小姐呀,不就是一朵花么,干嘛生这么大的气,这大热天的你也不怕中暑。”
“你!这花圃是大王赐给我的,这些花是我准备过两日献给皇后娘娘的,你怎么敢随便摘!”云小姐气愤的瞪大眼睛。
“是么?”蝶舞冷笑着蹲下身子,随手扯下一大束牡丹,随手掷到地上,用脚践烂,抬眼看着云儿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也会说是大王赐给你的,谁不知道大王最宠爱我,我要天上的星星大王都会摘给我,何况,是你的几朵破花。”
她笑着靠近云儿,轻蔑的挑眉看她,“你要觉得委屈,就去向大王告状,就怕是,你连大王的面都见不着。”
说着,捂着嘴,尖声笑了起来。
云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生气的看着她,然后,也跟着轻轻一笑,尖声说道,“大王现在是疼你,可有个地方,你永远都不能进去!”
蝶舞停下笑,眼神冷厉的看着她,“这北院王府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冷竹宫!”云儿的目光中有着疯狂的恨意和报复的快乐,“无论大王有多宠爱你,这个地方,你都无法踏足一步。”
说完,甩来衣袖走开,转身的一刹那,眼泪也簌簌落下来,这些年来,她好恨,她恨自己当日被带到他的面前,她恨自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迷失,她更恨他,在夺走自己贞洁之后,将自己带到这个人间炼狱,便从此置之不理。
如果没有他,她依旧是那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会顺从的答应爹爹定好的亲事,或许她的相公平凡普通,但她至少,会过的安宁幸福。
而现在,在这王府,不光没有任何名分,还要处处受人欺辱。
她的泪滴滴落在,在碰到地面的一刹那,便蒸腾不见。
“冷竹宫,那是什么地方?”蝶舞拧着眉毛,问向一旁的蕊儿。
蕊儿紧张的摇头说道,“小姐,那个地方可万万去不得。”
蝶舞挑眉恶狠狠的看了眼蕊儿。
蕊儿低头焦急的说道,“大王曾下令不准任何人擅自去那,咱们就别去了吧,小姐!”
“哼!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舍不得杀我,”蝶舞得意的说道,“上次大闹大殿,他气的不行,到最后,还不是一样心软了么!”
“蕊儿知道大王疼爱小姐,只是,”蕊儿警惕的看了下四下无人,才低声说道,“冷竹宫原是那位王妃住的地方,据说没出事之前,大王一直将她视若珍宝……”
“是她……”蝶舞眸子中闪出一丝异光,“凭她当年得到多少宠爱,大王现在最疼的人已经是我了。走,前面带路,现在,我倒真想看看那女人曾经住过的地方。”
蕊儿还想说什么,却碰到蝶舞威胁的目光,只能乖乖的走到前面带路。
冷竹宫四周并没有竹子,只是宫内常年春暖夏凉,周围飘散着一种独特的异香,人呆在里面犹如置身竹林,沁凉舒适。
曾经华美的宫殿,此时,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周围笼罩着一层冷清孤寂的阴影,远远望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蝶舞下定决心,提着裙角率先走过去,虽然多年无人居住,可是宫殿的门还是焕然如新。
蝶舞深吸一口气,将门轻轻推开,没有想象中的污浊气体,反而从陈设精致的宫殿中迎面飘来一种淡淡的花香。
她打着胆子,提裙走了进去,屋内的一切陈设都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上面也并没有落下一丝灰尘,好像他们的主人只是出去散步,一会便会回来沏茶看书。
徐徐的微风从窗棱边吹了进来,摇着纱帘下的银铃叮铃作响,清脆动听。
她缓缓走了进去,突然嫉妒起这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去楼空之后,她在他的心中到底有怎样的分量,以致她曾经停留的宫殿,都变成北院的禁地。
手指抚上茶杯,那杯沿上竟然依稀还有模糊的唇印,这是她的么?她不经好奇,举到眼前,反复的查看。
“你怎么会在这!”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心中一惊,手一抖,茶杯应声落地,无数的瓷片,飞舞成花瓣,倒映出她惊愕的大睁的双眼。
“你怎么会在这!”他大步走进来,突然伸手扼住她的喉咙,深邃冰冷的眸中充满着怒气。
“大王,蝶舞错了,大王……”她从未看过他这般生气,俊美的脸上勾勒出冰冷的线条,他的眼神那么冷漠杀气腾腾,让她不由的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