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药,你说清楚?”丹锦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微微皱了眉头问道。
婉容哭着看她,突然跪下,磕头说道,“求王妃劝劝主人,婉容进园子这些年,对主人绝无二心,婉容只想给主人生个孩子,请王妃成全,请主人恩准!”
“孩子……”丹锦愣住,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婉容,她心中一震,不愿相信的颤声问道,“这三年,园中无一人有孕,难道都是因为……”
婉容仰起头,认真的点点头,惊讶的问道,“难道王妃并不知情?”
丹锦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缓步离开,慢慢长路,她边走边笑,笑的眼泪横流,笑的心如刀绞。
原来这几年,不过是她在自作多情,原来他早已知晓一切,却不过是在陪着她演出一场利欲熏心的戏。
她是有多傻,竟然相信天真如她,竟能在这园中步步为营,平步青云。
泪水模糊中,她看到小景跌跌撞撞的向她跑来,看到她在哭,惊讶的问道,“姑娘都知道了?”
她心中突然钝痛,颤声问道,“知道什么?”
“主人吐血的事……”小景小心的低声说道。
她只觉天旋地转,忍不住抓住小景的肩膀,厉声问道,“他不是没事么!那毒不是自己解了么!为什么他还会吐血!”
“小景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姑娘!姑娘你去哪?!”小景看着她的背影,焦急的喊着。
漫天的白色犹如雪花,纷飞飘落,曼陀罗华,又名天堂之花,白色的花瓣卷曲弯延,如同一抹肆意芬芳的透明血液,在渺远的大地上绽放每一寸令人迷醉的花香。
她疯狂的踩过这每一寸纯粹,越过大片缭绕不绝的香气,直直的冲进那座烛火摇曳的宫殿。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水晶灯罩里白色的蜡烛熏染着余香缭绕,四周的窗户上都挂着厚重的白色貂绒,屋内没有一丝光亮,只有那水晶烛火上缕缕幽暗微弱的光芒。
她心中细微的害怕很快被那灼烧的愤怒燃尽,她走遍屋内的每一个角楼,却没有发现一丝人迹。
正当的内心渐渐充满绝望的时候,墙壁上的铜镜突然竟然发出诡异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声音清晰幽远,她不觉一阵心惊,呆立在原地,看着原本空无一物的镜中慢慢现出一抹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近。
铜镜上渐渐描绘出一张妩媚动人的脸,眼底的泪痣更显的风情万种。
心儿看见她,脸上并没有现出一丝惊愕,而是温柔的笑笑,眼底隐约现出丹锦觉得似曾相识的一抹柔情。
“你来了。”心儿从铜镜中走出,笑着看着丹锦,一展衣裙,在位子上坐下,抬眼看了看僵硬的站在一旁的丹锦,笑着说,“坐吧”
丹锦回过神,警惕的看了眼丹锦,问道“你……”
“世间一切都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你又何必执迷。”她开口打断丹锦,媚声说道,“毒,你用了么?”
她一双眸子娇媚动人一动不动盯着丹锦,在她的柔媚如波的目光中,丹锦的脸冷若冰霜。
见丹锦没有回答,心儿了然的笑笑,“爱上自己所恨之人,是不是比单纯的恨,还让人心痛?”
“心中只有恨没有爱,才是最痛苦的。”丹锦在她面前坐下,伸出手,温柔的眸子泛起森森的寒意,低声说道,“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心儿眸光闪烁,直直的看着丹锦。
丹锦望着面前的女人,她绝美的容颜下不知藏有多少秘密,她就如同鬼魅突然出现在这个园子中,享尽荣宠,她总是在笑,媚眼如丝,可是丝丝致命。
“你到底是谁?”她尖声问道,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心儿。
“你真的不知么?”心儿问道,唇边凝起一抹凄凉的笑意。
丹锦一怔,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偶尔的笑容和眼底闪过的柔情会让她觉得片刻的熟悉,可是只是一霎那,那温柔就被眼中无边无际的媚色所覆盖。
心儿看她迟疑的神色,敛起眼中似有若无的期许,笑着说道,“我也是他的女人,人们心中,他最宠爱的女人。”
心中觉得异样,丹锦顾不了她眸中闪烁的深意,恳切的说道,“如果他死了,就无人爱你了,所以,把解药给我。”
心儿看着她,大笑起来,最后顿住笑容,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他没死,日后才是再无人爱我。情花丹喂爱人服食,虽不至血脉贲张,立即致命,可是毒素会渗入人体,使人渐渐呕血而忙,就如同爱人离别,肝肠寸断。”
丹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心儿,她猛地站起,嘶声问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问过你,恨不恨他,你说恨。”心儿也站起身,慢慢走近她,沉声说道,“你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在他喝下之前改变心意,不是么?”
“可是他执意要喝!”丹锦的眼中滚出泪水,狠狠的盯着心儿,“他知道酒中有毒,可是还是喝了下去!”
“什么!”心儿僵住,看着丹锦满眼的泪水,摇着头苦笑道,“不可能,他和他是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女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不可能,不可能!”
丹锦止住泪水,捉住心儿厉声问道,“你说他,他是谁?!”
心儿摇头甩开她,慢慢后退,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是么?他们心中只有欲望和仇恨,只有自己在乎的东西,怎么会,容得下爱呢?!她这么多年,一直陪在他身边,他让她练就魅惑众生的本领,她便日夜留在青楼学着如何对男人曲意逢迎,他要她心狠手辣抛弃儿女私情,她便真的不惜一切双手沾满鲜血,她隐忍自己的一切秉性与脾气,只是因为她爱他啊。
可是他竟然让她呆在耶律斜的身边,她永远记得那一晚,她在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身下,他的眸子冷的如同千年寒冰让她本就痛不欲生的心更加如坠寒潭,可是,她还要媚笑着承受着他的一切。
她以为那次便是结束,三军征战时,她远远的站在高处,看着底下惨烈的厮杀,她笑的那样开怀,那样心痛,她以为这样,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到他身边,享受着他哪怕一点点的温情。
可是他却告诉她,让她成为耶律言的女人。
那晚,她自己呆在空荡荡的屋内,四周一片寂静,她哭着求他陪她,哪怕只是一夜,最后的一夜,他看着她,眼神冷漠无情,他告诉她,那个女人在宫中等着她。
她记得,她披头散发的赤脚站在月光下,疯狂的大笑了一夜,天刚蒙蒙亮,她便捻起烧的炽热的铁针,狠狠的刺入自己眼底稚嫩的肌肤,她的眼泪融进伤口中,那颗泪痣便变得那样妩媚动人,出凡脱俗。
她曾无数次的自我安慰,他们这样的男子,与生俱来的残忍冷酷,他们不会爱,他们不懂爱,他们更不想爱。她现在才发现,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是她安慰自己的理由。
他不爱她,只是因为,他不爱她!
她慢慢站起,眼中干涩,她没有泪水,她的泪水已经在被他伤害,为她等待的那几千个日夜中流光了。
她缓缓走向丹锦,身子没有一丝的颤抖,她面向她,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用一种她自己都几乎忘记的怜爱与温柔的语气说,“锦儿,真好,最起码,你得到了幸福。”
丹锦一愣,那笑容,那语气,那脸颊上冰冷却熟悉的温度,那亲昵的声音,仿佛跨过了千年万年,跨国了时光荏苒,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大雪天,红色的斗篷随风扬起,她蹲在她面前,摸着她的头,亲昵的喊她,“锦儿。”
“姐……姐姐。”她失声喊道,错愕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在记忆中以模糊一片的脸。她看到她温柔的笑笑,缓缓的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解,心中的感情不可抑制的蓬勃而出,千言万语都在唇间凝注。
心儿伸手擦干丹锦脸颊上的泪水,缓缓的走到梨木梳妆桌子前,拿起那个木盒,轻轻扭开,水晶瓶中,殷红的血液散发着冰冷诡异的光芒。
她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琉璃药瓶。
丹锦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伸手想夺过那个药瓶,却见心儿轻轻一闪,摇摇头,笑着说道,“锦儿,姐姐真的累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
丹锦呆呆的坐着,看着心儿手中琉璃杯中殷红的毒酒,那夺目的红色,是心儿最爱的颜色,如同熊熊烈火,不顾一切的炽热着广袤的天际也燃烧着自己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中奋不顾身的痛中,有多少泪水,多少绝望。
“那年,我和亲到这,嫁给了他做妃子。他是我生命中见过的第一个真正的男人,伟岸英俊,如同苍天大树,仿佛能擎起天地。如许多帝王一样,他的身边有许多女人,在他的宫中我毫不起眼也无法得到他的亲睐。直到那次,我不小心他手中的尖刀刺入一个朝中大臣的胸膛,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流血,第一次觉得那么害怕,我以为他会杀了我,可是并没有,他把我带入他的寝宫,那一夜,我是他口中的妖精。”
说道这,心儿的脸上一红,表情温柔妩媚,像是要抓住那遥远的甜蜜回忆。
“我爱他,我一直爱他,从那之后,他就开始训练我,变成一个优秀的细作,为他打听他所需要的情报,或者,为他杀了他所不需要的人。我曾经一度以为他爱我,我曾经一直相信他的心中有我,可是,到最后,我才知道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的眼眸闪烁,看着丹锦,轻笑着说,“锦儿,可是我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比起那深墙大院的皇宫,这里,才让我感觉到我活着,毕竟我那样倾尽所有的爱过他。”
丹锦看着她,她美丽的脸在烛光下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那么迷人,她捉住心儿冰凉,柔声说道,“从今以后,你都会幸福的。”
“不!”心儿笑着摇摇头,说道,“我的幸福只在他身上。”
心儿放开丹锦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丹锦,“这个给他吃了吧,你要代替我,好好活着。”
手中的药瓶冰凉,她看着心儿决绝的将毒酒饮下,想要阻止,可是话却凝在嘴边,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也无法开口阻止,她是那样一心一意攀附着心中那棵大树而活着,可是这棵树却向着天拔地而起,连带着将她的血脉都被狠狠扯下,鲜血淋漓中,她唯一想知道的,便是那棵树是否曾经对她,哪怕有一点点的真心。
她的眼泪低下,她看到烛火中心儿的脸颊上渐渐浮上一抹醉人的酡红,心儿轻轻笑着站起身,红色的衣裳宛如一抹胭脂,就如一团火,在充满幽醉迷香的屋子里飘飘起舞,心儿的眼中晶莹璀璨,她笑着柔声说道,“锦儿,我好开心啊,我好像看见了他,锦儿,我真的好开心啊。”
丹锦狠狠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看着心儿娇媚的笑容,眼中流淌的幸福的光芒,她的心,犹如针扎一般瑟瑟发疼。
心儿不停的在屋子里翩翩起舞,她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眼中的幸福也越来越浓,越来越深,她不停的旋转,不停的媚笑,不停的大声呼喊着,不停的一遍一遍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终于,她停了下来,匐在桌子上,她缓缓的喘息,眸光闪动看着丹锦,脸上的笑那么凄美决绝,“锦儿,原来这世上最毒的药,是人的心,唯有它,才能置人于死地。”
她在丹锦的哭喊中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缓缓的滑过脸颊,落到桌上,摔成一朵透明的小花。
“姐姐!姐姐!”丹锦摇晃着心儿的身体,摇曳的烛光中,那滴泪,缓缓消逝,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逝不见。
夜,这样漫长。
谁在梦乡中,流过一滴泪,丢失了一份情。
金碧辉煌的宫殿,他缓缓的起身,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子,卸去平日周身华丽的饰品,洗去脸上浓重的胭脂,那张脸,粉雕玉砌,如同孩子一般。
他抬起手,温柔的拂去她脸颊般的碎发,梦中的她好像感觉到异样,鼻子可爱的皱起,他轻笑,看着她的眸子中充满温柔。
柔美的月光下,不知为何,她突然在梦中惊醒,缓缓的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他深邃黝黑的眸子,深情的望着她。
她一怔,瞪大眼睛,勉强笑道,“可汗,你怎么还不睡?”
他收回目光,眸子一如以往的无波无澜,刚刚那抹深情也隐藏不见,沉声说道,“你梦中呓语,吵醒了本王。”
“我……我说了什么?”她紧张的坐起身,低声问道。
“你觉得呢,你刚刚做的什么梦?”他沉声问道,俊美的脸勾勒出严峻的线条。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刚刚梦中,耶律斜站在自己的面前,温柔的望着她。心中残留的欢喜还未散尽,看着耶律荣光严厉的目光,身子从指尖慢慢变得冰凉。
却不料耶律荣光扑哧一笑,点了下她的鼻尖,宠溺的说道,“你梦中只是嚷着饿了,来,起来,本王让膳房给你备些吃的。”
她惊愕的看着他,心中觉得异样,僵硬的看着他金色袍子下高大的背影。
不一会儿,膳房便送来两碗软糯的粳米饭,一盘撕的鸭腿丝,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糕蒸虾仁。
他细心的将粳米饭吹凉才送到她面前,温柔的笑着说,“慢点吃,别烫到嘴。”
她心中慌乱,不经意的接过碗,只觉手中一烫,不自禁的松开手,碗直直的坠到地上碎成无数片,白白的米粒散到地上。
她愣愣的低头看着地上的无数碎片,手却他到捉到手中,温柔焦急的问道,“烫到了么?烫到哪里了?”
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厌恶,她狠狠的甩开他的手,看着他尖声说道,“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不是大辽最心狠手辣的君主么,你不是十岁的时候就亲手杀死阻挡自己继位大臣么!你前天不是还赐死了那个忤逆你的良妃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