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郡府尚未建成，县府又老旧失修，只能先请郡守与诸位上官暂时屈居此宅办公歇息，还请见谅！”县丞一边引着苍舒徐裕等人进入宅院，一边抱着歉意的笑容介绍各间屋子的用途与归属。
“情况紧急，有这样的环境已经很好了。”苍舒环顾四周，这院子四进四出，格局虽然简单，也没什么景致装饰，但重在实用。而且对于他本人来说，越简单的场景越是安心。让徐侯安心！
“好了，这几天事情繁多，也不好耽误县丞的时间，你先去忙，这里就交给我的人来打理。”苍舒话语亲切，不端上官的架子，让县丞也随之放松了心情。
“好好，那下官就不打扰郡守和大司马休息了。”
“请！”
苍舒伸手引送，县丞作揖退出院子。吕璞上前来向苍舒报告，称已经收拾好屋子，可以请大家入住。苍舒邀请徐裕先到自己屋里闲话，将随从通通打发离开，关门合窗，锁住的气氛全然不像苍舒提议时的那么轻松。
“伯言贤弟，这可不像是要闲话的意思啊。”徐裕身在军营多年，虽然对朝政权谋之事有些迟钝，但对事故情绪的变化还是有一定的嗅觉。即便苍舒表现如常，但感觉却不对。
苍舒相人有术，对徐裕的本事自然清楚，也不打算隐瞒或是套话，伸手示意徐裕入座，摆正姿态，笑问道：“我与大司马可算得上是交心好友？”
“这是当然。”徐裕简单诚恳的说道。“四下无人之时，你我大可不必拘泥这些礼数。”
“好，那我有几个问题，大司马不一定要答，但如果我说对了，还请大司马不要刻意掩饰！”
徐裕不太明白苍舒的心思，但听着这话似乎对自己并无害处，遂点头答道：“你且说说看。”
苍舒笑着稍稍低了一下头以示敬意，然后开口道：“此次运往南边的粮船共一十四艘，其中八船到此转运长须岭、庸国驻地，六船由少司马领往东山营。不过据我所知，庸国去年的收成很好，库存粮草足以保证两地驻军的用度。而东山营留守的人数不过四千，这两头运送的粮草都多太多了，这里面暗藏的深意不得不让人怀疑。”
“未雨绸缪嘛！”徐裕说，“南边局势混乱，越国军势浩大，权国按兵不动，形势不利于我，增加粮草以供招兵防备也属正常。再说庸国初平，国君外逃民心不稳。多余的粮食可以收买民心，不至于发生民变乱我驻军。”
“不错，起初我也这么想。”苍舒点头道：“但联系当下的战局来看，越国进攻吴国受阻，扬国也有东调援助的迹象，越军的压力将会随之加大。再过不久就是梅雨季，越国异地久战不胜，军心必然浮动，退兵也是早晚的事了。而那时，交战各方都是疲弱之师，我军顺势南下，不说能一举消灭扬、吴，最起码，也能将国境线再向南推三百里！”
“哈哈哈……”徐裕拍手笑道：“精彩精彩，贤弟的推算真是精彩，有理有据如幻似真，我在这儿都能闻到狼烟了！”
苍舒伸手请教道：“贤兄可有补充？”
徐裕摆摆手，缓下笑意，问道：“你前面也说了，南边驻军人数不多，苍城、长须岭、庸国三地驻军全部加起来，就算临时征兵也才不过三万。东山营更少，还要两线征战，打的是围城攻坚。费时费力，惨胜若败，何意之有啊？”说到这儿，徐裕又补充道：“眼下我军主力全部集中在北边，国中已无兵可调，大徐虽强，但也经不起这样消耗啊！”
“说的是啊。”苍舒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可他却不是在分析徐裕的话，而是在想，徐裕这人终究还是对他保持一定距离。很多事不会如实告之，也不会轻易承认。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徐侯用兵，从来不拘常理。不管是简单还是复杂，只要按着正常的思维去揣测他的意图，那敌人必然中计。就好比运送两万大军去东夷，事实却是，一者运出人数不到两万，二者是国中主力根本不只两万。两重迷雾迷得四方敌国是眼花瞭乱，不经多想便着了徐侯的道。而明眼如齐侯，便能看出端倪，将计就计，为自己谋利。
与他们相比，苍舒自知运筹决策的能力远远不及。所以要破解徐侯的用意，只有联系所有的事实信息，从各个角度去考虑，排除所有不能为徐国谋取利益的可能性，剩下的，就算不全对，也差不离了。
“主力大部集中在北方，又有徐梁挂帅，这又何尝不是一个迷雾？”苍舒自信道：“如此兴师动众，天下人的目光全都对准北伐吕国。然后暗中调兵向南，以逸待劳，轻取扬、吴之地。这，才符合君上的兵道与利益。”
徐裕强辩道：“国土南北相距千里，加急行军也要将近一个月。期间难保不被敌军细作发现！”
“大司马别忘了，我们有惊滔卫！”
徐裕一惊，这点表情瞬间被苍舒察觉，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惊滔卫成立的作用一是加强海防，还有一点便是运兵。这项能力在三个月前已经得到验证。他们配备的海船，一艘便能装载八百人，顺风南下不需十天，三十艘大船，足以调动伐吴的军力吧！”
“你也别忘了，越国水军与黑齿军纵横海疆，船队数量与战力皆优于我们！”
苍舒拂平袍上的皱褶，平静道：“加上东夷水军呢？”
这下徐裕彻底答不上话了，呆愣的看着苍舒，不知作何心情。
“东夷宗室视黑齿庸为最大威胁，要平定国内局势，非除掉他不可。如今能得到我方相助，还能收复当初被吴国抢占的土地，试问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苍舒一席话说完，徐裕已如一个败军之将般，丧气垂头。
“贤兄不必如此。”苍舒宽慰道：“以上不过是伯言的猜测罢了，对错与否都只当作玩笑，您不必回答，亦不必掩饰！”
“罢了，罢了！”徐裕轻叹一声，“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但事关军机，我不能如实相告，也希望贤弟能谨言慎行。虽然你现在被贬职削爵，远离大业。但仍有不少眼睛在盯着你，不要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费多余的心力，给自己增添麻烦！”
苍舒拱手感激道：“贤兄对伯言恩重如山，伯言一定谨遵教诲，恪守本分！”
“呵呵呵，言重了！”徐裕扶起苍舒的手道：“你我早已约定，朝堂诸事要相互扶持。帮你就是帮我自己，这无关个人利害，全都是为了徐国。”
苍舒赞赏道：“贤兄所言，实为人臣典范！”
徐裕憨笑，“好了，过了这么久，我也该去视察一下粮草的卸载情况了。”
徐裕起身离座，苍舒赶忙起来相送，行礼致歉道：“我要忙郡府里的事，就不陪同了。”
“客气了，留步吧！”
二人相互道别，徐裕大步离去，苍舒目送。吕璞走了过来，视线追着跨出大门的徐裕，轻声问苍舒道：“如何，少君的猜想可是正确？”
“八九不离十！”
“如果真的要南征，那处于战事前沿的南陵郡便成为了徐国重镇，少君的权利也将随之扩大。到时您再提议将苍、庸两国并入南陵，想必徐侯也不会不答应。”
苍舒沉思着，转身入屋，说：“想完全掌控南陵三县并不容易，要实现政令通行，这里的豪族首先就是障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啊！”
吕璞提议道：“这些……”
“放开我啊，你赶紧放开……”
“苍舒君，有人找你呢！”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苍舒和吕璞疑惑的转过头，见流云扛着一个人跑进院来，而在他肩上挣扎呼叫的人，声音也是异常熟悉。只是，它不该出现在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