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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魂寂

篝火照亮着溶洞,钟乳石上的水珠反射着赤焰的光芒连连滴下。

青璇蹲在小水潭旁清洗着一条带着血渍的白布,拧干水,然后转起身走到躺在一堆干草上的流云身边。

流云仍在昏沉的睡着,上身半裸,腰腹上白色布条绑着几根树枝,用来固定住断掉的肋骨。胸前的灵晶石红光微弱,连接的经脉能看见魂力在游走。

身边没有药品,青璇只能靠着在谷中现采的一些药草为流云治些外伤,撕破衣服为他做一下简单的包扎。其余的,就只能指望赤鬼的魂力来治愈了。

鬼王实在太过强大,流云有赤鬼保护,却仍被伤重至此,情况比那次逃离昶国时更加严重。而且赤鬼的魂力先前就已经消耗过多,现在还要救流云,让人难以预想最后的结果。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为了以防万一,青璇只能先带着孩子们,还有流云躲到这溶洞里,期盼着等流云醒来再离开。只可惜流云看起来一直没有什么好转,她用寄魂器去碰触流云胸前的赤鬼灵晶,试探得知的答案却只有,赤鬼的魂力不断在减弱。

青璇凝视着流云,闪动的眼眸透出一丝担忧。握着布条的手在不自觉的发颤,她翻过手腕,看着显现在皮下的静脉,那里面流的血液含着半点不到的天香豆蔻的药性。这兴许对流云的伤病有些作用吧?!最次也能提气补元啊,对于因支撑赤鬼而气血负荷的流云来说,算是最合适的药了!

想到这儿,青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侧坐到流云身旁,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打开流云的嘴,用寄魂器上饰品的锐角划破手腕,眉头一皱,忍着痛将出血的手腕附到流云的嘴上,空拳反复松握。一手轻轻按摩他的胭喉,让入口的血液能更畅快的进到腹中。

身后的几个孩子围靠着坐在一起,静静的看着青璇,也不说话。直到臂膀都酸了,青璇才收手。轻唤一声,“赢鱼!”寄魂器中立刻释放出一条灵质体裹缠着青璇破口的手腕,化作一环银色护腕。

青璇把流云放平在草堆上,用布条为流云擦拭额前的虚汗,动作轻柔,面容平静。也许是被孩子们的目光注视得有些焦灼,青璇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们。几个孩子咧嘴一笑,仍是不说话。

“你们看着我干嘛呀?”青璇轻声问:“还不去睡觉?”

孩子们集体摇摇头。

青璇感觉有些奇怪,又问:“怎么了?”

孩子们相互看了看,一脸话堵到嘴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是不是怕黑啊?”青璇微笑道。

孩子们乱节奏的摇了摇头。青璇转过身,正要凑近孩子们问话,却发现他们的目光立刻集中向自己的身边。青璇一愣,顺着孩子们的视线看向身边的流云,她突然明白,原来刚才他们并非在盯着自己,而是想看被自己挡住的流云啊。

看着流云仍在昏迷中,孩子们心头的哀愁不由得呈现在脸上。

“你们是在担心这个哥哥啊?”青璇退开一小步,歪着头问孩子们。

孩子们看着青璇点点头。青璇被孩子们质朴的感恩之心牵动,不禁深吸一口气,然后宽慰的笑着,对他们说:“放心,他没事,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这句安抚的话好像并不起太大作用,孩子们的神色依然凝重。

青璇轻轻叹息,她也知道这些孩子所受的苦难是何其深重,他们也差一点被当作牲口一样,被宰杀放血,为供养一具武魂甲而枉送性命。要不是流云这个傻瓜坚持着跑来深谷,拼死一搏,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便只能陈尸阴沟,成为栖妖谷新的亡魂。

面对着幼弱的生命,凡人皆有怜悯之心。只是有人选择自然的面对,给予正常的反应,就好比流云;有的人却会选则视而不见,用别的事情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就好比自己和公孙冶等人。

想到这儿,青璇又转头看向流云,心里纠结着自己是该埋怨他还是应该埋怨他。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有恻隐之心的人,那种柔弱的情感不适合她这样的人。一个多年穿梭于黑暗,尝过血腥,闻过腐臭,见识过人不是人的女子,又有什么资格去做一个平凡人呢。

所以与其说是想埋怨流云,倒不如说她是羡慕他的平凡和单纯。他可以做着最正确的选择,不犹豫,不回头。也可以毫无原则的否定这些。因为他只需要对自己负责。这是她青璇永远不可能尝试到的生活,因为从她认定苍舒为主君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现在和以后。

“姐姐!”

“嗯?”一声轻唤叫醒了沉思的青璇,青璇抬头看去,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指着流云道:“哥哥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青璇忙转过身看向流云,凑上前,却并没有发现他有何异动。

“流云?”青璇伸手拍了拍流云的肩,然后摇了摇,轻轻呼喊,“流云,醒醒啊!”

叫了两声不应,青璇心想一定是小女孩看走眼了,直起身转过头向小女孩说:“妹妹啊……”

“哇……”青璇话还没说完,小孩子们突然慌乱的叫起来,同时听到身边的流云一阵乱动,下意识的低眼看去,只见流云正全身抽搐,摇头晃脑的,口鼻喷涌出暗红色的血液。

“流云!”青璇高喊一声,忙将流云扶起,也顾不上血沾染到自己的衣裳。

孩子们紧张的互抱成一团,眼睛直盯着生死不详的流云。

青璇还在一遍遍的呼唤着,这种危急的时刻最怕人的意识消失,她把流云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如铃般的声音不停的充斥在流云的耳旁。

“你赶紧醒来啊,细雨还在等着你回家呢,你准备让她一个盲女独活于世吗?”

“不对,你要是死了,她估计也活不长了,我们可不打算留着一个没用的人啊!”

“好,那我一定亲手送她到阴间同你一家团聚!”

青璇说着狠话来刺激流云,她也不知道这种传说中的办法有没有作用,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试着相信流云的意志力与对保护亲人的这份执念,让这些力量去把他拉回来。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青璇已经想放弃了,孩子们也终于忍不住从抽泣转变为大哭。

这种悲伤的气氛让青璇也被传染,禁不住鼻头发酸。灵晶的光芒渐渐熄灭,以至于流云的肤色看起来都变得暗沉。

“赤、赤鬼……”青璇讶异的看着流云胸前的六棱晶石,赢鱼反馈给她的信息是,赤鬼的魂力已然耗尽。

怀里的流云,那微弱的呼吸,有似于无。

怎么会……

就这样结束了吗?

流云!

青璇轻轻闭上眼,面露遗憾之情,敏感的孩子们一看便知其中深意,相互抱头,掩面而泣。

“你这厮……”青璇伤感中又带着愤恨道:“活着和死去,未免,都太随便了吧。”

说完把流云往草堆上一抛,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流云脸上,大声吼道:“你给我醒来呀!”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在同一边脸上,“起来呀,你给我起来!”

连续几个耳光,打得劈啪作响,孩子们都被吓到了,哭着劝青璇道:“姐姐别打了……”

孩子们的微弱的请求被耳光声和呼叫声掩盖,青璇扬起的巴掌紧握成拳,照着流云就挥下。却在逼近流云已经肿胀的脸面时被突然伸起的一只手开掌挡住,五指相合,紧捏得青璇的拳头有些疼痛。

青璇玉齿轻咬,痛感让她的思维突然紧张了起来。

“这、这是?”

她睁大着眼睛看着这只握着自己拳头的手,顺着看向它的主人,流云。他仍未醒来,这抬手的阻挡仅凭着身体本能的反应。只是这反应,太过于突然了。

青璇不禁一喜,急忙伸指试探着流云颈下的动脉,又附掌在他的心口处,都能感受到生命的跳动,比之前更加有力。

“流云,流云?”青璇推动着流云的肩大声喊道,“没死就赶紧醒来!”

孩子们也痴痴的望着,眼泪和鼻涕挂在脸上都忘了擦。

随着余音在洞里回荡,流云突然眉头一皱,猛的睁开眼,整个身体都紧绷着,沉沉地长吸一口气,就好像溺水一般,然后放声高呼,喊的即不是救命,也不是要水喝,而是大喊:“美人儿别走……”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寂静的看着这个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人。

流云喘着大气,在片刻之后也终于看清了眼前陌生的景象和熟悉的面孔。

“青、青璇姐?”

青璇一时心中五味杂陈,缩回被流云握住的拳头,忙收拾了一下略微失控的情绪。

“青璇姐,这是哪儿啊?哎,我怎么感觉我的左脸没了?”流云吃力的张着嘴说话,看精神没有想象中的虚弱。

流云想起身,被青璇按住,“先别动。”

“呃,我衣服呢?”看着裸身的自己,流云问道。

“撕了,你以为绷带是哪来的?”青璇伸手试着流云身上几个重伤的地方,问道:“这几处还疼吗?”

流云摇摇头道:“不,没脸疼!”

“这么说伤已经痊愈了。”青璇分析道:“那刚才吐出的血是头脑中积的淤血喽!”

“我不知道……”流云回应道:“我只记得那个银狮甲士拿刀要劈我时,突然我就两眼一黑。”

“那是赤鬼助阵了。”青璇说。

流云明了似的点头,道:“哦,这样啊。反正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只是过了段时间突然梦见我靠在一个美人的肩上,背后感觉软绵绵的,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特别醉人……”

青璇一听,猛然想起这不就是刚才自己对流云喊魂时的行为吗?

“只可惜她突然打了我一巴掌,就离我而去,我也就醒了。”流云轻叹一声,“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子,好可惜……”

“嗯哼!”青璇干咳一声。流云自然的看去,看着青璇迷一样的在对自己微笑,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青璇伸手指了一下身后正破涕为笑的孩子们,说:“我们为你担心的要死,结果你还在梦中的温柔乡回味着呢?”

“哦?”流云看了一下孩子们,然后笑着招手道:“谢谢大家的关怀,我没事了。”

青璇凑近笑着低声道:“那姑娘的胸很软是吧,占了便宜是不是很爽啊?”

流云满足的低眉一笑,突然又猛的一惊,抬眼看向青璇,压低嗓音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背靠着她的胸啊?”

青璇眯着眼睛笑而不语。

流云莫名感到一股阴气袭来,“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去死!”

一声怒吼未完,青璇已经一巴掌呼在流云的脸上,打得他眼泪都飙了出来。心中不禁想道,“这痛感……好熟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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