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小槌一顿，继而恢复，竹意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直说无妨，这样背主的奴才决不能留。”话中的狠厉让人背脊一凉。
“袖儿近三个月已向我请过五次假，在她不当值的时候也不见在院内。”
竹意是寿延堂的大丫鬟，比袖儿还要大一级，掌管所有丫环的信息，袖儿自觉请假有理有据，却忘了掩饰闪烁的眼神，以竹意的身份稍稍一查就能知道去了哪。但这个本事也仅限于龙府后院，糟糕的是，袖儿五次请假中有三次出了府，根本无法知道她在外面干了什么。
想到这，竹意背后不禁渗出一层细汗。
她真是大意了，万一袖儿背主是要害老夫人，害龙府……！
“老夫人，要不要立刻把袖儿……”竹意想通后只希望赶紧把袖儿定罪，好将功折罪。
“不用，先把她叫来问话即可。另外，你让人去牡丹苑把二小姐请来。”
“老夫人，你怀疑是二小姐？”茶叶是在大小姐的院子内找出的，若大小姐出事府内最得意的自然是二小姐。余光瞥见老夫人疲倦的侧脸，竹意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
――。
牡丹苑。
一阵悠扬悦耳的琴音时高时低，几息后，素手停止拨动，乐声绕梁不散。
“啪啪啪。”
唯一的听众江衣脸带赞赏的鼓掌，眸中的爱慕毫不掩饰。
愿意炸死且屈居在她身后当幕僚，江衣自然不会在掩饰自己的感情，而他也知道，龙舞需要这份感情才会付出信任。
“舞儿于琴艺方面可谓天赋龙绝。”
只是短短半月的练习，就有此成就，江衣为龙舞自豪，也为自己的眼光赞叹。
“公子……”龙舞不悦的视线盯着胡琴，身在尚书府，哪怕只有两个人也要小心翼翼，须知芝兰院的那位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江衣抿唇，看着半天不抬头的心上人，执意不改口。他知道龙舞在担心什么，但以他对龙吟的几面了解，这人蠢笨如斯，竟会被设计毁了清白，还连累自己……
江衣每每想到这事都后悔不跌，要不是他一时失察中了计！身体有一刻的僵硬，随即恢复自然。如果在这就要认输，他还来这干嘛。
幸亏龙吟不知道江衣心中所想，不然铁定指着江衣鼻子骂，只许你一时失察，不许她被蒙骗受损，什么人这。
边上的人半天无言，龙舞心中闪过一丝懊恼，想着该如何让江衣认清现实又能继续为她所用，亦沉默不语。
门外的敲门声惊动执拗的两人。
“小姐，老夫人着人来请。”
老夫人？
龙舞眸光闪烁，对上江衣深究的视线，互相点点头，默契的不在纠结称呼问题。
芝兰院。
“小姐，袖儿是那边指使的吗？”绿水眼角使劲往寿雁居的方向瞥，搞怪的脸立刻让龙吟略带阴郁的心情转好。
“放心吧。”龙吟把手附在绿水头上，狠狠揉搓两把，在绿水严重抗议的眼神下，不管不顾的捏着她的脸颊往两边扯，“是龙舞和府外之人所为。”
府外之人是谁，龙吟没有说。
她知道绿水担心寿雁居之前释放的善意是骗她们的，却无法告诉她真相。
唉，要是把小姑娘吓坏她可是要心疼的。
龙吟一边心思百绕，一边坏心眼的揉着绿水的双颊捏出各种形状。
风吹絮飞，龙吟抬头望着不知何时变的阴沉的天色。
“起风了。”
“对啊，秋时都这样，一会雨一会晴的，还跟六月闹脾气似的。”终于从小姐手中解脱自己的小脸蛋，绿水立即借口收被子跑的远远的。
留下龙吟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跟着进屋。临走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头瞥了一眼随风乱摆的枝头。
“这死丫头，在找人的时候如此精明，却对害自己性命的人心慈手软，我帮你还来污蔑我。罢了罢了，再帮你一次，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树上之人似喃喃自语，心中似甜似酸的感觉挥之不去，只能定下无人知晓的强迫契约聊以自慰。
风已止，树枝却依旧一阵短促的摇摆，稍后恢复静止。
寿雁居。
袖儿咬死了不知何为甜霜，老夫人眉一皱便让她到院子内跪着，出门时正好和龙舞擦肩而过。
袖儿目带哀求的对上龙舞的双眼，却见对方平静的移开视线，径自进去。
“仔细想清楚，你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谁手里，你的主子只有老夫人，却还指望别人来救你？”
竹意语带威胁的警告一通，召人盯着她后回去伺候老夫人。
一进去入耳的就是软糯甜腻的嬉笑声，同大小姐清悦干脆的声音区别立显。
竹意不动声色到老夫人旁边站定，原本捶背的位置已有人代替。
“祖母也觉得很好笑是不是，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傻的人。”
娇颜抿唇而笑可谓惊艳，竹意却不知为何心生不自在，悄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如果没有记错，袖儿第一次告假前先是去了趟牡丹苑，既然出府，等她收到消息时却听说她又在芝兰院附近徘徊。
联系种种，已做了数年大丫鬟的竹意自有一股直觉，让她不自觉的做出判断。
老夫人眉目开展，轻轻拍打着孙女的手背。
“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话题就此突转，龙舞收起脸上轻笑：“祖母……”
老夫人示意她无需多嘴，脸上的慈爱越发明显，龙舞重拾笑颜。
“好孩子，回去吧，听说你最近迷上了胡琴，做事须得一心一意，祖母等着你学有所成，为祖母弹奏一曲。”
刚掀起的笑意复平，这是……变相的禁足吗？
“祖母教训的是，舞儿回去一定勤加练习。”
纵使心中不甘，也没法说什么，龙舞心内阴郁。看见袖儿的时候便意识到事情可能败露，但她早就想好了推脱之词，只要老夫人肯问，她就能把嫌疑摘清，奈何老夫人根本就没有询问的意思，这分明是信了芝兰院的话！
龙吟！龙吟！
若是没有你，她这一趟根本就不用走！更枉论被禁足！
愤愤的离开寿雁居，根本不理会向她求救的袖儿，也因此错过了她眼中强烈的恨意。
竹意在边上看的心寒，老夫人说是关系到府中嫡女的姓名必须严查，查到二小姐身上态度放软不说，二小姐表现的稍显亲昵，老夫人就选择放任不管……
到底是宠了十多年的孙女，岂是大小姐几日之宠可比的。唉。
“竹意，把她交给芝兰院处置吧。”不管龙吟有没有发现什么，总要给个交代。
“我儿曾说龙吟深具断案慧根，怕是早已经知道幕后之人，但舞儿是她亲姐妹……”
余下的话却是连老夫人都说不出口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小姐，你说老夫人会给袖儿和二小姐什么处置呢？”小姐说它是慢性毒药，江大夫的脸色似也不好，看来这处罚定不清，就该让她们尝尝苦，省的天天来芝兰院找事。
“放心吧，你期待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二小姐会好好的，至于袖儿……处置了又有何用？”
一个连主子都搞不清的人，她还不屑计较，费尽心思让江大夫出面，她要报复的，可不仅仅是龙舞。
绿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待龙吟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讲解一番才恍然大悟的叹服。“可惜小姐生而为女，若是男孩，必得老爷的精心栽培，哪里还用在这憋屈着过日子。”龙尚书膝下无子，小姐既有侦查之能，又是嫡系身份，本该过的安宁自在，然而府内不平静，前有秦氏作妖陷害，后有二小姐装姐妹情深毁清白，甚至落了个克夫的名头，怎么想都是不值。
“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若是寿雁居派人来了，只管说我去午睡了，待到下午我爹回府再来书房寻我。”
知道绿水是替她的处境难过，龙吟没再解释什么。
她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只是这事尚要江大夫的配合，急不得。
秋意凉爽，乌云积聚于头上，作威作福。
绿水在院子里等了不大一会就见三五人拥着一人往这来。走进了才发现为首之人是寿雁居的大丫鬟，而被“簇拥”着的也是个熟人。
竹意亲自把袖儿带到芝兰院，却被告知大小姐还在睡午觉。想了想，竹意毫不客气的把双手双脚被缚的袖儿扔在院门口，留下一句“贱奴吃里扒外妄想毒害龙府嫡女，今证据确凿交给大小姐处置”后扬长而去。
这是摆明了老夫人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所有的锅都让袖儿背。
又让小姐说中了。绿水看了眼狼狈的袖儿，眼中闪过怜悯，动作利落的把她拴在柳树下，也回去午睡了。
袖儿会不会被树上的虫子咬到？抱歉，她绿水可不会对害小姐的人心慈手软。
要是有蜂蜜她非得刷她两层才罢休。
直至日头将落龙尚书才回府，此时距袖儿被缚已经过了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不懂不吃不喝的僵立着，原本就狼狈的袖儿看着更加凄惨，龙吟出来散食的时候就看到她泪眼汪汪的望着院子口。
“别看了，明知道成为了一个弃子，还在奢望什么。”
清冷淡雅的声音轻而易举的打破袖儿的奢望，眼底的委屈决绝瞬间转换为怨恨投向龙吟。
龙吟不以为意，围着树干转了两圈，忽而挑起袖儿的下巴啧啧细看。
“长的几分姿色，委屈你在这待了大半下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