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琳自不慌不忙地擦干了身上水汽,穿戴齐整后才走了出去。她一出来,就见那郭雪直直地跪在下首哭泣。
“难不成是因为郭奉孝?他敢这样对你?”见曹操长女曹宪神色不渝地站在一旁,刘琳的眉毛死死地蹙了起来。她的印象里,那位后来的皇后曹节倒是一心一意跟着献帝刘协的,只是……长女为何后来毫无音讯了呢。
她一面想着,话出了口,只等郭雪的回答。郭雪擦了擦哭花了的脸,仰起头看着这位早已在宫娥服侍下落座的女人,眼底有惧怕,也有怨怼,低下头抽泣道:“姑母,当初儿臣便不该……嫁给他……”
“哦?有曹丞相护着你,谁还敢?更何况你今日进宫倒是奇了,这郭奉孝向来与我后宫毫无干系……不知宪儿怎么也这般不晓得规矩了,本宫正在沐浴,什么事情竟这样着急?再者……六宫事务也不该我一个公主出面干涉,如此将置皇后于何地?”她一面说出这些字句,微微地搓揉自己僵冷的手指。早有乖觉的宫女递过来手炉给她,即便接过来抱在怀里。
郭雪微微颤抖着身体,声音都含糊了不少:“今日他带了一位先生回府,却叫儿臣如那侍女一般立在侧首服侍,这便也罢了,席间却有不少轻薄言辞,实在……实在令人难以启齿!如今回想起来儿臣只觉得冷气袭人,再不敢回去的了……”
刘琳抚弄着袖口的动物皮毛,语气讶异:“这又是一件奇事。你……你们郭氏一族不过是有恩于皇室,见你骨肉飘零,圣上这才垂恩于你,叫你做了遗珍公主,却是个没有封地的。说起来你对郭奉孝的理解难道还不比我们多么。你不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浪子心性?何况,他连本宫都敢当众绞杀,你说这些于我,又有何益。”
曹宪见她百般推阻,心下异样,只好从旁开口道:“姑母,我父亲他日理万机,这些男女闺房的事情自然……”
“本宫可是个老公主了,连男人滋味都不晓得,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一个个的滋润水灵。还是莫要教坏了娜娜,你且走罢!”
刘娜在旁闻言,气急似的娇嗔打了她一下:“姑母!为老不尊……”
“姑母难道很年老色衰,所以……才没有男人愿意娶我?”刘琳转过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刘娜,随即又摆了摆手:“我是使不上力了,不过宪儿,你大可带她去寻你父亲,毕竟这郭奉孝么,到底是你父亲的左膀右臂不是。”刘琳似笑非笑望定两人,神色却依旧叫她们挑不出半点错处。
曹宪知道,这次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功的了。但是想想父亲话语之间透露出来的口风,她却又有些不甘心,忽地笑道:“姑母不必自怨自艾,那位郭祭酒对您可也是多有赞誉,想必父亲也不介意再做这个主。”
刘琳依旧周全言语:“本宫的婚事自然是本宫兄长做主,再说,虽然未曾定亲,可观兄长意思,大概是已经择选好了的,只等着丞相他高抬贵手放了本宫回去,便可成婚。”
“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难道姑母这点面子都不肯给父相?”曹宪却不肯干休了。
刘琳想了想,确实也有些锋芒过露,便将手一引:“如得手书送往并州,多多在荀文若面前打点一二,曹丞相心头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成功。”
曹宪忽然看不懂她了。不过这样事情多留无异于自曝其短,她自然也不敢久留,便扶着依旧满面泪痕的郭雪起身。
“不知道为何宪儿你身为贵人却要对一位公主这般上心,何况还是外姓的公主。你又不指望靠她争宠。如此纡尊降贵不合宫中规矩,以后且小心些,莫给旁的什么有心人得知,有了谈资!”刘琳最后一句悠悠然飘到耳边,心中有事的两女心头自然有些凛然,不敢再做什么惹人非议的事,只得按着规矩离开。
“姑母,其实……为何要推拒呢?”刘娜早已过了懵懂年纪,一剪水眸里的莹莹波光闪烁着都是欢快颜色。
“曹孟德是怎样的疑心,我想协儿大概也略对你说起过只言片语。我轻易应下了,还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后手。再说……”
她不及说完,便看见刘协与伏皇后带着曹节走来。曹节面上一片幽怨哀戚,却不发一言。
“协儿,阿节是你的妃子,你怎么能这样待她?她侍奉你向来勤谨,又无过错,你这样可使要让后宫都与你离心离德?或是说你只因为她是曹孟德的女儿就这般对她……”
“正是因为她是曹孟德的女儿!”伏皇后的一席话打断了刘协即将说出口的辩解。刘琳的眉头又一次蹙了起来。
“既如此,皇后便说与本宫听听罢,看看这曹家女儿有多大的能耐,你一国之母都压不住她!”她一甩衣袖,宫装拖曳着回到上座坐了,顺手便将刘娜安排在自己身旁,“娜娜,日后宫中庶务你也该试着上手去学一学,身为皇姐多为弟弟分忧,省得皇后一人独木难支,劳心费力不是。”
伏皇后的脸色有些青白,曹节却开口了:“大长公主,这本便不合规矩,您身为公主却要干预后宫事务,还要将皇后姊姊置于何地?陛下日理万机,您跟着并州牧参与军国事务,怎么说也是女中豪杰,多少男儿都无可比肩,怎能将大好年华尽皆付诸于后宫琐碎?”
她此刻脸上尚且有些带泪,说话也有些因为方才的哭泣而带沙,但却字句清晰,比之曹宪来无异于云泥,刘琳在心中暗暗点头,却是缓和了面上神色:“既然不合规矩,本宫也不好越权,便还着你们三人回去商议罢。协儿,如此贤妃,你若是亏待她,可也说不过去。”
伏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愧和刘协的释然让刘琳明白,这不过又是一次试探。
莫不是因为他们也知道了自己即将和郭嘉玉成之事,心怀不安?可别人不说,刘协……
想到此处,刘琳忽地醒悟过来,吁了口气。这孩子,可真是聪慧明敏。
连着闹了两场便到了晚膳时候,刘娜内心忧虑,看着刘琳一如往常优雅,终于开口:“姑母,这曹节倒是行动起来比她姊姊更上得台面一些。不过伏妹妹怕是心中该有些芥蒂了。”
“芥蒂?伏寿是我表外甥女儿,你的表妹,她心头也是灵透呢。”
“姑母,纵然如此,万一不其侯得知,还未到围猎之时,就已经……”刘娜这次终于看到了刘琳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她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正是刘琳的担忧。
“伏寿该不会这么做,真让不其侯得知倒也无妨,索性去拜访一下长姊。”
姑侄俩计划定了这才坐下就食,当晚倒没再出什么别的事来。
“大哥,徐州可是富庶地界,您便应下了又怎样?”张飞心直口快,自然也不会多费心思,眼看自己等人会有一处落脚之地不必再受到他人欺凌,自然是巴不得快些收到手中去。
“住口!此时取徐州,天下人要怎么看为兄!”刘备挥了挥手,打断了张飞的话。
“三弟,你也不必焦急,大哥人中龙凤,眼瞅着,也会有用武之地的。”关羽见刘备并不打算就此接受徐州,心中虽然有些着急但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便没有将话挑明。
刘备心里也自然有自己的盘算,如今袁术称帝,袁绍在青州盘踞,他当然也希望能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去施展抱负,但……此刻还万万不是时候。徐州富庶,那些世家大族对陶谦的治理自然无话可说,自己如遮掩稀里糊涂地接收了徐州,还不知道那些世家们会对自己怎样刁难。他必须要等一个时机,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理由。
徐州……莫说是徐州,这整个天下,都不能假于他人之手!
这么想着,刘备便有了自己的主意。
“倒是无妨,等那位使臣走了,陶使君自然会再来。”一面这么说着,刘备便拉着愤愤不平的张飞坐了下来:“喜怒不行于色,这才该是英雄本事,否则他人轻易地的洞悉你的作为,岂不是要将自己放在危墙之下,时刻处于险境?”
张飞诺诺受教,只是还是有些不忿,总算没有再说什么。他是相信刘备,并且以他马首是瞻的,要不是刘备用上面那句陶谦还会再来稳住他,也不知道张飞会不会直接出去做什么麻烦事出来。不过就是自恃勇力的一勇之夫,刘备就是喜欢他这般听自己的行事,因而对某些粗枝大叶的行为也是以诱导为主,并不多加以责罚。
安抚了张飞之后,刘备便叫来了下属几人,有些消息快的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要让刘备及早拿下徐州,但受邀而来的陈登父子便有些微微袖手冷笑的意思了。世家大族,他刘备不思拉拢只懂榨取,可就该为祸百年了,还等他来“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也罢也罢,看来,该趁早替自己找个安身之地,一面搅进这浑水里,晚节不保。
司马懿知道,曹操目前对陶谦来说,无异于庞然大物,他是不敢轻易开罪,自己这个使臣也只需要做做家族的功夫即可。而这样的事情,算来算去郭奉孝还真不合适做。他虽有郭氏一族的名头在,了谁都知道现在的郭氏已经没落,而司马氏在河东乃至天下都算是大家族。
郭奉孝,诚乃妙人。
陶谦送走司马懿,脑门上已经起了一层的汗。他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已经不能坚持多久,正因为这样才要为了保住徐州出此下策,将徐州送给所谓的“有德者”居之。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盛世的时候,陶谦深知自己已经到了末路,而徐州在各位英雄豪杰的眼中都是肥肉。
“一旦青州徐州接连起来,外可养兵,内可修德政,主公何愁大事不成?”审配盯着徐州也已经很久了。
“正南所言极是,但……徐州牧守陶谦可不是田楷,他怎么可能……”袁绍也并不是个笨人。
“徐州如今可热闹极了,不过想要得到徐州,比先除掉一人。”审配的眼神忽地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