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奉了茶正准备往屋里送,就听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本想进屋劝说,但转而一想,这浑水自己趟不得,便又端着茶水下去了。
程络顺手抓起一个杯子朝沈容扔了过去,杯子砸碎在沈容的脚边,溅起的碎瓷片几乎要触到他的脸。“你不要逼我!”程络几近崩溃的抱着头大喊着,她缓缓蹲了下来,眼泪顺着她秀美的脸颊滴落,让人着实心疼。
一旁的沈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慢慢走到她身前,也蹲了下来。他扣住她的双手,把手从她的头上硬掰了开来。“我逼你?”他冷笑,“自始至终都是你一直在逼我!我为了你,诱使二哥参军,又派郭管家买通杀手,趁着军队乱战之际杀掉了二哥。这还不止,你可知道这些年来郭管家从我这里讹诈走了多少钱?”
程络茫然的看着沈容慢慢趋于疯狂的神色,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一万两……一万两啊!呵呵呵呵,我的家底几乎都砸在了他的身上,就这样他居然还不打算放过我!”沈容抓着程络的手慢慢用力,“你知道么?他死前还向我敲诈五千两,我迫于无奈之下,才下手杀了他……”沈容的神色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他深情的看着程络的眼睛,“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为什么你仍旧不愿意嫁给我……”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那时的她,面上冷冰冰的一片,不言、不笑,仿若瓷制的娃娃。他还笑着同二哥说,娶了这么个冷美人,夏日里可以省下不少冰了。二哥不答话,只是看着她笑。他看得出二哥眼里有对她的深深爱意,所以他真切的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但好景不长。一次他从外地回来,带了好些礼物准备赠给她,却意外的发现,二哥如同恶魔一般残暴的虐待她、殴打她。待二哥离去,他把她救下的时候,才发现她下身都是血,肋骨也断了几根。
他抱着她去医治,大夫说她的孩子没了,以后再也无法生育。身子也有可能落下终生的残疾,再不能奔跑、跳跃、做任何的剧烈运动。他看着她,绞尽脑汁想出一切能安慰她的话,却发现她在笑。那笑如此的决绝、惨烈,甚至连泪水里都掺杂了血色。
他忽然开始怜惜起她。
大哥知晓此事后,并未责罚二哥。但那天以后,她便与二哥分居而住。他知道她独爱莲花,便千辛万苦的做了莲池给她。她报以一笑,不再叫他三弟,而是唤做沈容。渐渐的,他的心里只装着她,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眼前满满的都是她的笑、她的美。
但二哥仍不愿放过她,总是来骚扰、辱骂她。她都一人静静的受了。可他爱她,他想要娶她,他想给她安宁与幸福,所以二哥必须死、郭管家必须死、一切阻碍她得到幸福的人都要死。
程络却不知道沈容所想的一切,她忽然对眼前的这个人感到深深的恐惧。她一直都认为,当年是因为自己和沈容联手逼迫沈睿参军才酿成了惨剧,却不想,他在背后动了手脚。她承认自己利用他远离沈睿,但她没有想到,沈容会为她疯狂至此种地步。
“你疯了……”程络喃喃的开口,换来沈容低低的笑声,“是,我是疯了。”他在程络的额间印下一个吻,缓缓站起身,“但你不能剥夺我爱你的权利。”他看着她,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我现在就去找大哥,他一定会祝福我们的。”
“不!你不能去!”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后,程络忽然疯了一般的吼到。沈容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求你……”程络哀求道。沈容不为所动,转身就要推门出去。程络忽然冲过去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如果你执意要说,那么请让我来说……”沈容默立良久,缓缓点了头。
傍晚的时候,沈家二少爷派人来请,说是要举办个家宴,好好招待我们这些客人,也好消除之前凶杀事件所带来的惊吓。又有的吃、又能混个脸熟,此等好事我当然要去了,二话不说,带着亦竹收拾梳洗一番就冲了过去。
到那一看,呵,二少爷果然是财大气粗,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宴,都快被他弄成国宴了。处处张灯结彩不说,还硬是在短时间内,在荷池边上凿出一个环形的水渠,并引水入渠。一圈荷花绕渠而立,花心内还点了香烛。夜色微暗之际,点点烛火配着幽幽的暗香,让身在水渠中央的家宴别有了一番烛光晚餐的风味。
到宴的人还真不少,沈家大少爷、程络、彭灵、郭旭,就连钱锦玉都来了。众人围桌而坐,有说有笑,倒也欢乐。刚落座,便有婢女奉茶,碧色的茶壶、水色的茶杯,简直是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就连杯中的茶水都透着一股淡黄色的俏皮劲。
“啊~~小旭旭你快看,好漂亮的茶~~”彭灵指着自己的茶杯,欢欣的说道。郭旭凑过头去一看,杯中漂着一朵完整的亮黄色小花,还真是为素色的茶杯添了一分亮。程络笑道,“灵儿真是少见多怪。此茶乃金银花茶,现在是阳和城的雨季,天气转凉,多喝这茶免得风寒。大家不妨多饮几杯。”
听程络这么一说,众人便多饮了几口。沈容不知怎么的,口渴的厉害,饮了一杯不够,又叫婢女上茶。刚才的那一壶茶已然喝尽,婢女便新泡了一壶给他沏上。连喝了两杯,他这才舒爽,挥手叫人布菜。
待菜上齐,众人吃了几口之后,沈容忽然站起身来。他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今天,叫大家来参加这次家宴,其实还有一事要宣布。现在就请……”沈容正说着话,忽然脸色惨白的俯下了身子,豆大的冷汗打在了桌上。一旁坐着的大少爷沈明见状不对,伸手去扶他,“三弟,怎么了?”
“疼……”沈容捂着腹部,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便一头栽倒在地,任沈明如何呼喊,他都再未睁开双眼。
众人皆惊惧不已,乱了阵脚。只有一人,满面热泪,独饮一口清茶,心中默道:你赠我一池荷,我赠你一杯钩吻,当真是彻彻底底的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