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托听过这句话，是雪民流传甚广的一句谚语。北陆的雪地连着天，白到发光，不管为师为徒，经验再丰富，打雪獭的老少爷们总会跌进那些小畜生挖的洞里。叫“挖洞的雪獭，一次坑俩”。“我们现在是掉雪獭洞里了么？”他哈哈大笑。
“不会，我们的首领大人厉害着呢。”他安慰原人孩子：“记住了么？”
“记住了。”铁木托把冻硬的鼻涕碴子擦掉，笑得像只小雪獭。
“这脸和艾彦小时候一样遭人嫌。”
铁木托可听不见对方的咕哝，心思全被这袋子里的水吸引。他刚要大口大口痛饮，就瞥见一旁勇士严厉的目光，顿时想到口渴时喝水的大忌。“要慢些喝。”铁木托小心舔舐涌到袋口的水，发白的舌头却急得犹如一尾得了水的蔫鱼。
勇士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向首领。他们的乌日更斧不离手，也如同一只拉长脖子的雪獭四处张望。干脆雪民叫做雪獭族得了，他想，那艾彦的额撒大概做梦都会在傻乐。哥耳贡和跶朗跶雅兄弟的三双眼睛紧咬着雪地里的足迹，大雪让一切无处遁形，但他们这只队伍，神勇无敌，足以应付任何野兽和南陆人种——如若它们愿意耐着寒出来寻死的话。
要提防的唯有剥皮怪，可今日迥异往昔，剥皮怪给予自己的压力堪比狼群。他对兄长当初面临的一切感同身受。境地是险恶无疑了，这点饶是换他的兄长来也得承认，狍鸮兽群尚未走远，而他们能活着逃到现在，全仰赖前面的头领领导有方。
无愧为一个好首领。
乌日更一身破败，全身最耀眼的大概就是那把冻斧，因为它几乎崭新如初，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嫩崽子身上别着的饰物。他确实遭人蔑视，这个拿斧子的首领每天像女人洗器皿一般擦洗自己的宝贝玩意。娘们，庆格尔泰这样称呼过他。尽管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柄斧子拿得出手，可身为雪民勇士，全身破烂可抵不过一把武器破烂所带来的荣耀。
至少现在没有人嘲笑他了，多年来，杀死的叛党和野兽，足以填补人们的疑虑，他擦的不是爬满斧面的污垢苔藓，而是鲜血。庆格尔泰跟在他后面，放弃了找茬的念头。
“我现在好想吃一口族人做的烈鸟肉，还要那种会喷火的，不需要女人小心翼翼取肮脏剧毒的胃袋……之前那南陆鸟也可以……他妈的谁能给我来把子烤肉。”乌日更道，抛开愁绪以后才知道肚子里饿得直打结。
苍神像半掩在雪地里，雪民们跳到那些大块的碎神像上。
需要做点事情，在首领回来之前。于是男人负责搬运沉重的碎块，女人负责翻找废墟中的伤者。有一些残骸早已摔得稀碎，女人的手指血流如注，男人搬完重物，很快就换下了一批粗心的女人。她们片刻不离，个个昂头伸脑，心中的巨石尚未落地，谁都没有说话和哭泣。
起初远方的巨吼和地面隆隆的响动已令他们不安。随后不久摩天的神像便如山般倒下。他们眼瞪瞪地望着它的崩塌，来不及疏散，西面的几间雪屋顷刻消失，而灾难附近的其他人只记得坐在地上抱头哆嗦，全然不顾头顶上方坠落的千钧残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