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温言也想过要找她,但此时去找,免不了争吵。
索性让她自己冷静一下,等那股子倔劲过去,再联系她吧。
想想也好几天了,怎么着气也该消了。
于是,他拨通了徐璇儿的电话。
徐璇儿正想得入神,电话一来,没来得及细看是谁就下意识接了起来。
“你还好吗?”
温言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听起来甚是疲惫。
徐璇儿闻声,先是一愣,而后才道:“我没事。”
其实哪里会没事?
等了那么多天,就想要一个安慰。
可等了那么多天,他也没有找过自己。
从愤怒,到失望,再到不甘,最后到现在,释然。
“你请假了好几天。”
温言淡淡说道。
“嗯。”
无话可说,只剩尴尬。
“明天开始,回来工作吧。需要你。”
“我有那么重要吗?”
徐璇儿轻笑一声,算是自我嘲讽。
“当然有。”
“想不到我还能从别人口中的花瓶变成公司的重要人物啊。”
“不仅是公司的……还是我的。我需要你。”
温言解释道。
徐璇儿沉默不语。
“回来吧,再请假下去,我都没办法帮你了。”
“那不如我就索性离开好了,反正我也已经受够了秦氏集团的尔虞我诈。”
“璇儿,再等等,再等等吧。我答应你,等这次危机成功渡过,我和你一起走,离开这些是非纷扰。”
“真的?”
“真的。”
徐璇儿考虑了片刻,应道:“好,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记住,你对我的承诺。”
“决不食言。”
温言语气坚定。
他也累了,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
沈夏如今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设计师,她身边也有了能够保护她的人。
他也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记者见面会结束我们就离开好不好?”
徐璇儿的语气充满着恳求的意味。
她真的怕了,怕夜长梦多,怕到最后又是一场空。
温言思考片刻,道:“好。”
徐璇儿笑了,她开始憧憬未来。
她和温言,到了一个人口不多但民风淳朴的海边小镇。
他们买了一个海边的小木屋,每天吹着海风,坐在沙滩上。
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远离一切的尔虞我诈。
第二天,沈夏一家并温言一家同行去墓园祭拜沈毅。
秦啸天带着秦远,也去了那里,祭拜他的母亲。
两拨人在墓园入口相遇。
秦远和李雪梅相视一笑,互相点了点头示意。
当秦远的视线定格在温振身上时,他愣了两秒。
温振也十分意外,他们两人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见。
如今看着对方,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
所有的雄心壮志和远大抱负,都在时光的涤荡之下被消磨殆尽。
剩下的,只是苍老和白发。
“老弟,好久不见。”
秦远淡淡一笑,看着温振道。
温振也道:“的确是很久不见,老哥。”
两人对视着,彼此的眼神里都包含着太多的东西。
“你们这是?”
“刚去祭拜了我的丈夫。”
李雪梅解释道,“秦先生您呢?”
“我也是才祭拜完我去世的夫人,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们。”
秦远顿了片刻,才又道,“不知能否让我祭拜一下沈毅。”
“请便。”
李雪梅朝秦远鞠了一躬,秦远还了一礼。
“劳烦你带个路,正好我们俩还可以叙叙旧。”
秦远视线看向温振,道。
温振点点头,走到前面带路。
两人在沈毅的墓碑前,并肩而立。
看着墓碑上沈毅的照片,明明是快四十岁的年纪,却充满着活力与干劲。
那时候的他,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宛如少年郎。
可如今,他已经不在了,只剩他们两人,垂垂老矣。
“这些年,你就在这个城市里,我却从未见过。”
“有什么好见的,一见到,便要想起那些旧事,只会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是一种折磨。”
温振说得云淡风轻,但那种感觉,秦远知道。
因为这也是这些年来他的体会。
“你这些年就一直陪伴着他们母女?”
当年温振从公司辞职之后,秦远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没想到,他其实近得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欠他们的,太多。只能以这种方式偿还,求个心安。”
温振缓缓道,“你不也是一样?”
秦远笑笑,道:“时常会梦见秦氏刚起步时,我们三个,还有其他人,一起打拼。”
“而现在,我们都老了,有些事,却忘不了。”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站立着的那几人。
“他们都长大了,而且,都很优秀。”
温振长叹一口气,道:“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一走路就疼,老毛病。”
秦远拍了拍他,笑道:“是啊,最近一年多以来总感觉容易犯晕,头痛,这几个月,更是开始视物模糊。”
“那你时候去做个体检了,毕竟,还是健康的活着好。”
说罢,温振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感叹道:“他这样,便也不必再受苦。倒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这才是老天的惩罚吧。好不了,死不了。”
过了一会儿,秦啸天和沈夏走了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
沈夏凑到两人面前,做出一副要偷听的样子。
温振笑得十分慈爱,道:“都是我们老辈子的事情了,你们年轻人,不感兴趣的。”
沈夏撇了撇嘴,道:“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嘛!还要装神秘!”
温振无奈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爸,我想跟沈夏一起拜拜沈叔叔,也算是正式介绍了。”
秦远点点头,道:“那正好一起吧。”
几人站在一起,朝着温振的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爸爸,我来看你了。我没有给你丢脸,已经成为了秦氏集团的设计师了,你一定很为我骄傲吧?”
说着说着,沈夏的眼眶开始泛红,声音也有点哽咽。
秦啸天握住了她的手,大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他的温度通过手掌传递过去。
沈夏抹了抹眼睛,强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爸爸,他叫秦啸天,是我的男朋友。我带着他一起来,给你看看,你要是不满意,就记得来梦里告诉我,我就休了他,换别人。”
秦啸天看到的沈夏,总是倔强的,充满斗志的。
如今这样的它,卸下伪装,不过是一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女孩儿。
渴望着疼爱,没有就只能用刺包裹自己。
他们,实在是像极了。
于是,他心疼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对着沈毅的墓碑道:“沈叔叔您放心吧,我可以保证,我秦啸天这辈子一定对沈夏好,只对她一个人好。您就不用受累去她梦里了,放心把她交给我。”
沈夏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知道,秦啸天这个人,很少说好话。
这样的承诺,于他而言,已经时所能说出的最动人的话了。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秦啸天道:“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妈。”
不等沈夏回答,他兴高采烈地拉着沈夏就走。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名字:陶宛瑜。
“阿姨的名字真好听。”
沈夏由衷赞美道,而且,她曾见过他母亲的照片。
一眼看见,便觉得是个美人。
“照片,没有了,除了你之前见过的那一张。”
“妈她这一生都不爱拍照,那张照片,是我最后一次看她笑。
秦啸天突然有些伤感起来。
“十年了,她终于能回到故土。是我,让她等这一刻的团圆,等了太久。”
秦啸天有些哽咽。
沈夏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没关系的,没有照片,但是阿姨一直在你心里啊。你没有忘记过她,她不会责怪你的。”
“妈,这就是你的儿媳妇。我带她来看你了。你说过,遇到认定的女孩儿,就把镯子送给她当作信物,您看。”
秦啸天握起沈夏的手,手腕上的镯子简约又不失高雅。
“我给她戴上了,只可惜,您不能亲手给她戴上……”
“您放心,我现在很幸福,有了她,还有……爸爸。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所以,我不想再一个人。”
秦啸天反过手,和沈夏十指相扣,两人相视一笑。
“阿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您放心吧。”
秦啸天,虽然你脾气坏了点,但我沈夏,是认定你了。
沈夏,虽然你总是和我犟,但我秦啸天,此生,只想要你。
两人在心中暗暗许下誓言,微不可查地笑了。
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温振一个人走到了沈毅的墓碑前,坐下来。
由于腿脚不便,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坐下去。
他的手轻轻抚过墓碑,长叹一声:“我对不起你……”
李雪梅没见着温振,折回来找他。
却看见他坐在沈毅的墓碑前,手摸着墓碑,一边叹气一边流泪。
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
于是她走近了一些,刚好能听见,又不至于被发现。
“雪梅这么多年,一个人很不容易。我知道她的心思,可我……我总是觉得对不住你,我……”
“臭老头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李雪梅突然出现,吓得温振赶紧收了眼泪,停了嘴。
“你怎么突然出现了?”
“我不突然出现,也听不到你说这些啊!”
“你……你都听到了?”
温振有些惊慌。
若是他说的话全被李雪梅听了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可不是,你当着我亡夫的面都说得出自己的心意,怎么当着我就怂了?”
李雪梅风风火火的性格,让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是爱是恨,就该直说,说清楚最好。
温振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后来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
如果她真的听到了,怎么会还能心平气和和他说话。
“雪梅……”
“说真的,就一句话的事。你搬来我家,或者我搬去你家。成就成,不成拉倒!”
这事拖了那么久,是时候彻底来个了断了。
温振挣扎了良久,最后还是点了头。
“点头算什么,说话!”
“我……”
温振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憨笑道,“雪梅,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逼我说那些害臊的话了……”
“不行,你今天非说不可!”
温振憋了半天,还是没憋得出来。
“你就饶了我吧!”
“不行,你要是不说,以后就别往我家串门!”
温振一听,急了。
这哪能行啊!
所以说,人被逼到一定的地步,潜能是无限的。
“我,我想跟你一起过日子!”
李雪梅噗嗤一声笑了。
此时的她,面色红润,病容都好了几分。
温振一时间看得呆了。
这模样,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
“还说不好意思说害臊的话,现在盯着别人看倒是不害臊了。”
李雪梅故意笑道。
“雪梅……嘿嘿……”
温振又开始挠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和这样的人度过后半生,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