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元泰三年,三月初四。
房间窗外的一颗杏树早早开满了粉白的小花,千朵万朵压低了细弱的枝干。蜂蜜白蝶围绕着杏花,在时不时被风拂落得花瓣间忙碌的穿梭飞舞。
天气已经回暖,我半开着窗,捧着一卷不知翻了多少遍的《本草纲目》认真的看着。桌角堆了一摞同样被翻看很多遍的医书,页脚都被翻出了茸茸的毛边。
一瓣杏花悠悠坠落,打着旋儿飘到我看到的那行字上。
捻起花瓣端详片刻,放眼向窗外望去,轻声自叹:“到时间了啊……”
元泰三年,三月初六便是当今天子段为错微服私访到这里的日子。
我再无心思看书,所有知识翻来覆去的记,早已烂熟于心。但我甚至不知道哪些用得上,哪些用不上。前世的我应该是死于肺痨,而这种病,无药可医。
我必须从一开始就改变路线,不然只能被动的坐以待毙。我只要活到他的儿子顺利降生,成人,立为太子就算改变了上一世的悲剧。
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我同他的孩子。
“小姐?”樱桃一声唤将我的思绪拉回。我回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彩纸,心神一定,果真开始了。
前一世就是我在郊外看着樱桃放纸鸢,然后遇到了他。
“小姐想什么呐?”说着嘻嘻笑着凑过来:“哦,我知道啦,小姐背不过书正着急呢,瞧,指尖都捏白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讲书攥得紧了,书页都有了折痕。
松开手,抑制住渐跳渐快得心,故作轻松的放下那卷书道:“没有啊,来,开始扎吧。”
樱桃惊讶道:“小姐怎么知道我要扎纸鸢的?”
我一愣,才想起来樱桃根本没说要扎纸鸢,这件事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况且即便拿着彩纸也不一定是扎纸鸢用。
“你手里拿着彩纸。”我强做镇定的“分析”道:“而且到春天了,你是最闲不住的了。”
樱桃笑了:“小姐真是神机妙算啊!”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筐子,装着剪刀棉线和几根细细的木骨。
幸亏对方是思想简单的樱桃,如此便轻而易举的糊弄过去了。
我一边心不在焉的在彩纸上画着轮廓线,一边琢磨着其他人未必有樱桃这么好应付,特别是宫里那群人精,若是多漏几次马脚说不准会被识破然后当做妖女处死。
还没见到那个将我带入深宫的人,我却已经意识到前路的艰难是超过我的预期的。
不仅要与深宫妃嫔斗智斗勇,还要小心的管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惹人怀疑。
三月初六,晴,不宜出行。
郊外是百姓们踏春的好去处,我同樱桃带好了食物和纸鸢,早早的出了门。
我穿着鹅黄色百花裙,绾了干净利落又不失活泼的垂挂髻,以新摘的粉白杏花簪在发髻两边,衬得整个人轻盈水灵。
所有装束与前一世分毫不差,毕竟我不打算改变入宫这件事。所以今日只要当做布偶,被命运操纵着按照既定的剧本走下去即可。
“小姐——”樱桃牵着纸鸢,一边后退着蹦跳一边冲我喊道,银铃的声音几乎直上九霄:“一起玩啊——”
我挥挥手,示意她先自己玩着。而我自己,倚在一颗古柳下,看着远处白堤上两个摇扇信步的风流少年,唇角慢慢抿起一丝柔软的笑意。
又要再一次的,初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