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浮潇离开房间后，上了甲板，抬头观望时辰，算出大约再过半个时辰，他就要开始制造一些意外了，再看远处，雾蒙蒙，好像看得清，又好像看不清。聂浮潇微微蹙眉，大概是他此时的心境影响了他的视觉吧。
他有些心烦意乱。
平生里第一次。
兰歌似乎越来越对他产生不应该产生的情愫，他现在没有把握说兰歌对他的心意有多重，但兰歌的世界里确实只是围绕着他转。固然他将兰歌改变得有些彻底，但是兰歌愿意陪着他一块去生，或者去死，这是他没有意料到的，他的设想本和诸葛书椽当初仅仅只是想保全兰歌所以改了她的命格一样，兰歌改邪归正，将善意释放出来，触动她身上的封印，然后觉醒神之眼，让民间的疾苦上达到至高之神的眼中，由至高之神安排一些上天的契机，改变那些水深火热中的灾民的命运，这就是他单纯所想的。
兰歌应该善良，对谁都一样。
但不应该，对他聂浮潇特别。
可是现在，事情有些脱离聂浮潇的预想。他无法明说，因为兰歌也没有表明，她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的，她只是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了部分，尤其是她的眼神，看着看着就仿佛听到她的眼睛在诉说什么，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聂浮潇就不能直接开口去拒绝。
兰歌的这份心意，他是一定要回绝的。只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让他丢下兰歌不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任其这样发展下去，迟早兰歌会深陷其中，万劫不复。聂浮潇甚为头痛，他说诸葛书椽用意是好的，只是做法出现了偏差，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如果能让兰歌知道她自己的使命，知道她所背负的命运，知道他聂浮潇如此保护她只是为了她神之眼的身份，她或许会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一开始就让她知道真相。
但没有如果。
兰歌一直不知道，于是一直误会，误会至今，误会到对他产生情意。如果这个时候他再告诉她真相，她就会认定他是在逃避，因而为了让他吞回自己说过的话，她不会相信她的命运，甚至她可能作出偏激的反应，比如重新变回那个对这世界对所有的人充满恶意的那个姑娘，比如抗拒着冥冥之中神之眼的觉醒，比如再也不屑他的保护，当他要求她这样做的时候她反而会不顾自己的安危那样做。那个时候的兰歌一定会更不服管教。
聂浮潇大为头痛。他发现自从遇到兰歌，他可能连平常最值得骄傲的判断力都没有了，他不知道他的一个行为一句话会对兰歌产生什么影响，他无法判断出来，只是很本能地就这样做了。他以为他所做的不过就是保护神之眼的存在，可到头来他隐隐约约恐慌，如果他所做的一切反而毁了神之眼呢？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做，才能既一如既往地保护着兰歌，又撇清两个人之间不该有的关系？
他多希望这个时候师父在这里，这样，他就知道他应该怎么去做了。
“聂掌门，怎么还不睡？”弥御走出自己的房间，他看到了似乎十分苦恼的聂浮潇，心下好奇，这位掌门从一开始就给他清心寡欲的形象，想不到竟然也会有烦恼缠身。
“弥小公子。”聂浮潇颔首，敛去所有的心思。
“今天的月色不错。”弥御抬头望天，说。
“也许吧。”聂浮潇却表现得心不在焉。
“可是今晚没有月亮。”弥御摊了摊手，他其实想嘲笑聂浮潇的，可是看他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捉弄他简直是在亵渎神人。见到聂浮潇之前，弥御可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也能生得如谪仙般好看。
聂浮潇也仅仅只是抿唇，不再说话。
弥御觉得尴尬，“那个……聂掌门，什么时候开始制造意外？这远处看起来雾霭沉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去魔族与去对岸的边界，若是错过了，怕是不好调头。”
聂浮潇道，“还有一刻钟，弥小公子稍安勿躁。”
“我急什么？我又不急！”弥御轻笑，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聂浮潇身后看去，却只看到他自己的家丁来来回回地走动巡逻，“咦？那个人呢？”
聂浮潇挑眉看他。
“就是之前被当成奸细的那个人？”弥御解释。
“她已经睡了。”聂浮潇道。
“哦，不知道他是聂掌门的什么人？”弥御见他望过来，挥手解释，“不，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他是怎么上的船，离岸之前我明明叫人检查过整个船舱，确定了没有人，他却中途冒了出来，所以我有些好奇。”
聂浮潇道，“你检查的时候，只看船舱，而没有检查整条船只，她将自己挂在船身上，船身大，她人小，隔壁船只上的人也不会想到去细看，等到航行一段时间后，才悄悄地爬上来，自然一开始是找不到她的。”
弥御一拍手，“这小子还挺聪明的！不过他为什么上来？他不知道我们这船是要去魔族领域的吗？”
“知道。”聂浮潇点头。
“他怎么知道？难不成他是上来找你的？”弥御奇怪地问。
“嗯。”聂浮潇轻应一声。
“为什么？他应该不是你门中的弟子吧？看身形看神态都不像是天境山上的人，个子矮小到恐怕他有自卑心理吧，还有脸上黑黑的一大块胎记，啧啧，不是我说，他这样走出去真的会被人欺负得很惨。”
“不会。”因为她脸上没有胎记，女儿装的她若是行为举止优雅温柔一些，上门说媒的人应该也会踏破她家的门槛。倘若她不是神之眼，而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弥御扁扁嘴，有些难以理解聂浮潇的淡定，或许人家掌门的审美眼光跟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吧。这样一想，他释然了，抱拳道，“一刻钟到了吧，有劳聂掌门了，请！”
聂浮潇闻言，走到了另一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