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因为你爹不同音律啊，只能拿着摆看，反正懂得吹的人呐，都不在了。”斩天志凝望着斩冲，眉间有些许悲怆。
“原来这玉哨是六皇子送的，怪不得姐姐这么珍惜。”宋静姝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轩辕奕听见这话时，眼睛紧紧地看着赵言儿，那种浓重的阴郁一下就包裹住了她。
“六皇子是希望将玉哨当作一件祝福的礼物在今日皇宴前送给我们。”明明是送给自己的特殊礼物，为什么要修饰一番将它说成一份寻常的贺礼？赵言儿也讶异自己的解释。
“冲儿，这是送给太子妃的。”轩辕泽柔声说道。
“臭小子，平日里我是如何教你的？”斩天志沉黑着脸。
“冲儿明白，”斩冲乖乖地走到赵言儿面前，摊开掌心，“对不起。”
“斩小王爷，你爹爹心里觉得你是个好孩子。”赵言儿没有立刻拿走玉哨，蹲着身子轻轻地在他耳畔说道。
“真的？”斩冲眼神又活亮起来。
赵言儿肯定地点点头。
“那你拿回去吧，爹爹会更高兴！”斩冲认真地说道。
赵言儿笑着拈起玉哨，软滑的触感再次回归手中。但是同时，她近距离看清斩冲脖颈上的大片红色时，脸上瞬时笑意全无。
“你要干嘛？”斩冲抗拒地退了半步，浓黑的眉头打着结，做出防御的姿势。
赵言儿有些失望，本以为和他方才已算是亲近了些，不想他还是对自己有抵触，不过也是，这可能是因为他自幼在军营中长大，习惯性对人有所戒备……
但此时这不重要！赵言儿略微强硬地靠近斩冲，伸手旋开他脖颈上的衣扣，一时间大小各异的零星红点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立刻将视线放回斩冲的脸上，发现白日里如蚊蝇叮咬的红点之处已然赤肿鼓胀，里面包含水浆。
“别抓！”赵言儿一下钳住了斩冲伸向脸上的手，厉声道。
“可是，痒……我就抓一下。”斩冲眼汪汪地看着她，甚是委屈，语气近乎哀求。
“不能抓！一定要先好好忍着。”赵言儿坚定地告诫他，但是脸上却满是柔软的疼惜之色。
“言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轩辕泽觉得平日柔静得体的赵言儿有些反常，走过来俯下身打探情况，看见敞开的领口内那一片不寻常的红点，不禁蹙紧了眉，“怎么会……”
“这是痘疮，一般像小王爷这么大的小孩很容易染上。六皇子，你问问在场的有没有御医吧。”赵言儿回过头来看着轩辕泽简要地解释时，一双晶亮明朗的杏眸直直撞进了他的视线内，让他恍了恍神。
“六皇子？”赵言儿轻声唤了一声，手里继续控制着斩冲，丝毫没有放松。
“好。”轩辕泽清了清心头不合时宜的思绪，即刻起身走到皇上面前请示：“父皇，冲儿不适，恳请调派宴席中的御医前来替冲儿检查身子。”
“冲儿不适？难不成是水土不服？快，去叫裴御医来。”苍龙帝立刻停止与大臣们欢谈，吩咐身边的公公，尔后起身离席。
此时一旁的人群虽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已经自觉疏远，为斩冲腾出空间。
“你多久之前就觉得不舒服了？”斩天志一早就蹲在斩冲面前，二话不说地将掌心贴在他的前额，脸色马上沉了下去，“都发烧了，你怎么不开口？嘴巴长来是要做什么？”
赵言儿看着斩天志紧张的神情，心想，自他进园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斩冲有肢体接触。但是眼前之人即使看似只有未曾靠近的冷漠，她还是时刻能感觉得到这个硬汉怀抱的温情。
“大将军！奴才该死！未能照顾好小王爷！奴才该死……”跟了斩冲一日的奴才纷纷冲出人群，跪在斩天志面前。
“一群没用的废物！叫你们服侍好小王爷，可你们不仅放任他独自一人到处闯，小王爷身子不适你们竟丝毫没有发觉！”苍龙帝低头看着一群低压压的脑袋怒斥道。
“我，我是今天午觉醒来觉得不舒服的……”斩冲耷拉着眼皮，声音又轻又弱。他的眼睛像进了异物似的，连着一眨一眨，原本明澈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对，小王爷的确是那时开始不适。今天饭后小憩，他醒来时确是和前几日不大一样，性子更烦躁了些，奴婢以为是小王爷有起床气呢。身上那些红点，奴婢自以为就是夏日里的飞虫叮咬……”宫女低着头惶恐地应道。
苍龙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酝酿一场新的暴风雨时，赵言儿出言缓解了僵冷的局面：“皇上，言儿以为这些宫女、太监看上去年纪尚小，没怎么接触过稚童，而此疾一般又发生于稚童，他们可能是因为不了解从而疏忽了小王爷身上的病症。”
“皇上，微臣的小儿今年也得过此痘疮，当时大夫的的确如太子妃所说一般，此病少现于成人，而且也不一定每一个稚童都会得病。”御史大夫在旁附和道。
“那太子妃倒是对此了解。”苍龙帝眼睛眯成一道缝，深邃地看着赵言儿。
赵言儿的眼睛失了焦距，有些飘忽，觞儿两岁时得过此病，当时自己悉心照顾了他七天七夜，看着他一身可怖的水痘完全消退，怎会不了解……
“来人，快点催促御医过来！”轩辕奕突然威严沉声说道。赵言儿的视线下意识地闻声而去，发觉他在盯着自己，目光像是已经停留在自己身上很久了。
她不带一丝感情地别过脸。
“冲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斩天志如顽石般的脸终于有了情感的起伏。
“没事儿……”斩冲抿着嘴眼睛强行精神地睁大着，但终究是年幼，想要掩藏的言行总是显得拙劣让人易识穿。
“小王爷，你是不是觉得困倦？”赵言儿声音低柔地关切问道。
斩冲不语。
“冲儿，今日你到六皇府找我的时候不是想借我的房间再睡一觉吗？当时你就已经不舒服了？”轩辕泽在旁徐徐导问。
斩冲看了看斩天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钝钝地点了点头。
“你不说出感觉，待会儿御医来了怎么为你诊断？觉得困乏就说，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哪像个男子汉？白在军营生活这么久了！”斩天志的眼珠微微凸了出来，生气地说道。
“可是，”斩冲的眼眶一下噙满了泪水，“可是爹爹总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不想觉得困……”
斩天志一怔，脸上的刀痕变得柔和，心神震荡。
“大将军，请您站在一旁，让老臣就地先为小王爷检查一下。”贺御医在两个小厮的指引下穿过人群抵达，礼貌地轻推开斩天志在他的位置上蹲了下来。
“贺御医，快看看！冲儿这是怎么了？他自幼在西北边境生活，这几日才回宫，身上的红点是不是因为这居地变了才长出来的？”苍龙帝颤着指尖对着斩冲上下点示。
贺御医仔细谨慎地端详着斩冲，一会儿微微掀开他敞开的衣领，一会儿用手背感知斩冲的体温，最后靠近他的脸部凝视了水疱片刻，神情忽地开阔起来。
“冲儿怎么样了？”一阵身躯摩挲着铠甲的声响，斩天志走近来迫切地问。
“回皇上、斩大将军，小王爷所得的是小儿痘疮，现有发热、困乏、水疱红赤肿胀的病症，水痘干裂结痂前会有传染的可能，老臣建议立刻送小王爷回府隔离，待老臣回一趟御药坊将所需工具药物拿来再替其诊治。”贺御医俯首道。
“这会传染？”人群中一下炸开了锅，细碎的议论声蔓延着，人们紧张地后退了一步，赵言儿瞬时感觉到周围旷阔了一圈。
没有移动脚步的，也就只有自己、紧跟着自己的绿珠、轩辕泽和斩天志了。
“言儿……”轩辕奕话刚出口，就被宋静姝一把扣住了手臂回拉，“奕，你怎么能上前？没有听见御医说的话吗？”轩辕奕果真缓缓止住了脚步，低垂着头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这一幕刚好映入了听见有人叫唤自己而回头的赵言儿的眼中，石子虽小，却激起了湖潭层层圈套的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