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叙的状态很差,沈娇下葬以后他便发烧了,一直退不下去,整晚整晚地做噩梦,卫君宁每天守着他,害怕他会一睡不醒。
直到第四天他才彻底清醒过来,卫君宁握着他的手,眼泪簌簌落下,却安然微笑。
颜叙费力地抬起手,食指擦过她的泪痕,笑了笑,哑着嗓子说:“怎么哭了?”
“你吓死我了。”
她真怕他会丢下自己。
“傻瓜……”
颜叙心疼地捏了下她的脸,卫君宁扶他坐起来,转身倒了杯水给他,因为他醒了,她说话也有了神采,笑着问他:“饿了吗?我熬了红枣小米粥,要喝吗?”
“嗯。”
卫君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每天都要熬二回粥,他不醒来她便自己喝,第二天再重新熬,就怕他醒来会饿。
她到厨房,将锅和碗筷一同端过来,先盛了一小碗,用勺子细细搅着散去热气。
“这几天照顾我很辛苦吧?你瘦了。”
颜叙轻声说,卫君宁低下头,眼晴湿润,轻声说:“没有辛苦,你没事就好。”
“能抱抱我吗?”他说。
卫君宁愣了一下,放下碗,倾身抱住他,从前都是他在照顾她,现在换她来给他支撑。
“颜叙,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
颜叙靠在她肩上露出苦笑,郁亮从来不是善心的人,他不会放过他的,他现在只能寄望于奇迹了。
“颜叙。”
卫君宁声音低下来,不由的握紧手,小声说:“我打算和他离婚,这次是真的,以后……以后我们好好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有些自卑和胆怯,她不是当初那个干干净净的卫君宁,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怕他会嫌弃。
颜叙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
“我说过,一辈子等你,还好,你没让我等到天荒地老。”
卫君宁笑起来,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
事情似乎尘埃落定了一样,二年多,卫君宁的心从未有过的安定,从前似乎都在错路上走着,茫然惊惶,如履薄冰,现在终于走对了路,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
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知道自己最爱的是谁,知道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她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她打电话给李方伟,约定去办理手续的时间,李方伟约她见面,她同意了,现在的她少了几分怨恨,或许是因为对他的爱已经淡去,所以连恨也淡了些许。
她的东西都在公寓,她也打算搬走,所以约在李方伟的公寓见面。
李方伟越发的瘦削,二颊都陷下去了,卫君宁打开门,他连忙站起身,努力笑着,看起来像哭。
卫君宁的表情很淡然,不悲不喜,像在和一个普通朋友见面一样,李方伟心中些许期待又孱弱地死去。
“明天早上吧,早上十点在民政局门口,好吗?”
卫君宁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李方伟站在那里,可怜地乞求她,“君宁,别这样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方伟,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你给我的是什么?全是伤害,我曾经爱你,只爱你,是你一步步把我推给了颜叙。”
“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李方伟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卫君宁笑起来,摇头说道:“李方伟,我相信你爱我,但你显然不够爱我,爱一个不会真的忍心去伤害,可是你眼睁睁看着我被方北推下去,我永远不会忘记。”
“君宁……”
李方伟握住她的手,泪流满面,“我不离婚,我不会同意的,我死都不会离婚的。”
卫君宁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中仍是挡不住悲凉。
他还是这样,遇到事情只会道歉,只会无赖地寻求原谅,却不知道少有人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包容,起码她不会。
“李方伟,我没了三个孩子,你还要我陪着你,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你知道我心上的痛吗?你怎么还能对我说出不离婚三个字。”
她眼中落下泪来,慢慢跪在他面前,含着泪说道:“我这样求你,李方伟,你放了我吧,你想让我被折磨死吗?”
李方伟踉跄着跪在她面前,脑海一片空白,震惊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这样求他!不是愤怒地说要起诉,是跪下求他,她竟然渴望离婚到这个地步!
“我求你,李方伟,我求你,你放过我,我还能被折磨几次?”
李方伟抬手抚摸着她瘦削的脸,心如刀割,血淋淋的疼,他终于点头答应,卫君宁含泪笑起来。
离婚是很简单的事,尤其是对一个只求离婚的人来说。
卫君宁一早便在民政局门口等待着,颜叙陪她一起,二人脸上都带着些微的紧张,二只手一直紧紧相扣,害怕会再生变故。
李方伟没有食言,他远远地走过来,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中阵阵刺痛,眼前有些发黑,却强迫自己清醒着。
她那么渴望自由,这可能是他所能给她的唯一快乐,只要她幸福,他愿意离婚,愿意站在她背后守护,一辈子不见天日。
李方伟想给卫君宁大半的财产,她拒绝了,什么都没要,正如结婚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
从前总要排队的地方今天竟格外的冷清,民政局的钢章压下,李方伟眼泪一下子流出来,颤抖着手接过那个鲜红的本子。
卫君宁看了他一眼,将本子收到包里,拉着颜叙的手轻声说:“走吧。”
“嗯。”
二人转身离开,李方伟等他们走远了才走出门去,早晨的太阳明明并不毒辣,他却觉得眼晕,抬头看了二眼,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李方伟是因为过度疲劳悲伤才昏倒的,陆林兰和李方强赶到医院,他已经醒过来,呆呆地坐在床上,手里捏着鲜红的离婚证书。
陆林兰坐在床边,想抽出来看看,他捏得很紧,根本抽不出来,她正要放弃时他却突然开了手,陆林兰扫了一眼,颔首点头,心中的一颗石头也算放下了。
以后她再找人绝不会再找卫君宁这样的,她想着一定要找一个聪明又强势能管住李方伟的女人,也好让她少操些心。
“妈。”
李方伟眼神呆滞,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我终于还是离婚了,也好,真的,起码她开心了。”
他说完后似乎很疲惫,缩着身子就躺下,闭着眼睛不肯再说话。
云水别墅;
卫君宁和颜叙到小区的超市买东西,路灯照耀出二人的影子,成双温馨;
路上有一段斜坡,卫君宁穿着高跟鞋,颜叙握紧她的手,放慢脚步,声音透着柔软的温柔,“小心些,这里有些陡。”
“嗯。”
卫君宁抓住他的手臂,小心地走下坡,有些苦恼地说:“有读者留言,说我不适合写甜文。”
“你从前都写的虐文,现在转换风格本来就需要过度,我看了,还可以。”
颜叙顿了顿,声音放轻了几分,小声说:“我们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开心,对你写作也有触动。”
卫君宁微微低下头,轻嗯了一声,嘴角不由地扬起,有些害羞,二人虽然在一起,但也只是牵手聊天,还需要时间去彼此适合。
二人说笑着渐行渐远,李方伟顿住脚步,身子贴着微凉的树干,他还在抱着万分之一的期待,期待着卫君宁只是因为疲惫,而不是因为不爱她。
他看到了,二人之间那样温馨默契,她的笑容恬淡轻松,像是从未经历过苦楚一样,即使在与他最甜蜜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放松过。
李方伟心里空空的,像被人挖去了心脏,空荡荡的一块,二人之间算是没有关系了吗?他和她就这样各自生活了吗?
他没有勇气再跟上去,二人之间太过甜蜜,他看的心疼,他在湖边蹲了一会才站起来,他是从医院偷偷跑出来的,因为太过思念。
他回到医院,陆林兰正在着急,看到他眼圈发红,却不敢责备,他一句话都不愿意说,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背佝偻着,肩膀轻轻耸动。
他想他是懵了,直到离婚后才渐渐认知到和她再无关系,才感觉到细密无尽的悲伤,绝望像被注水了一样,一天一天地膨胀,疼,真的很疼。
医院的门被推开,李方强走进来,神色疲惫,也不避讳李方伟,直接说道:“颜叙派人送来了支票,四千多万,要还诗澜这十一年来支付给卫城宽的医疗费。”
“……”
陆林兰看了眼李方伟,叹了口气,摇头说:“收下吧,他这是在赎回卫君宁的尊严,从此他们与李家再无关系。”
李方伟坐起身,低声说:“给我吧,我有君宁的帐户,我给她转过去,她被钱困了这么多年,我想她以后过的好一点。”
他不想和她再无关系。
他果然像她所说的是自私的,做不到书上所说的成全,即使让她厌恶,他也想和她有哪怕微不足道的关联。